父亲的最后愿望

    10月1日，我们赶到家时，父亲已深度昏迷。

    父亲原本身体极好。84岁的人，耳不聋，眼不花，手脚利落，平时还喂了十来只鸡。唯一的问题是，父亲休息时，脚总是不自觉地动，舌头也颤，像嘴里含不住似的。我们担心是血栓或神经问题，请医生开了药，让父亲经常吃着。我一直以为，以父亲的身体，活到90岁没问题。

    9月25日傍晚，父亲在屋后的园子里摘辣椒，坐下后，没能起来。哥哥找来医生，输了几天液，不见效果，反而越来越重。看情况不好，哥哥于9月31日打电话，要我们回去。拿到车票，我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回去的人有我、弟弟、弟媳、侄子和外甥。妈妈对父亲说：“孩子们都回来了，五个。你想不想？”父亲欣慰地笑了，费了好大力气说出两个字：“我想！”

    到家时，父亲并没有看我们，那两天，他一直在昏睡，情况非常危急。中秋节凌晨，父亲脉搏已极为微弱，呼吸经常停顿，停顿时间长达十五、六秒。按照东北农村习俗，老人临咽气前，要穿好寿衣，抬到木板上。给父亲穿好寿衣，抬到木板上后，父亲却恢复了清醒，也认出了我们。

    此后的几天，输了几瓶液后，父亲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能喝一点奶了，四肢依然不能动，但脑袋已能左右转。父亲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看我们。有一次特别明显，我和弟弟坐在父亲两侧，父亲将头转到我这一侧，定定地看一会儿，然后再转到另一侧，定定地看弟弟，如果反复多次。母亲笑着说：“儿子要是再多几个，你还看不过来了呢！”父亲看我们时，眼睛很大，很亮，长这么大，我从未见父亲的眼睛那么大，那么亮过。

    由于年龄小，这一次，我们没带侄子回老家。有一天晚上，留在北京的侄子不好好做作业，弟妹在电话中批评了他。母亲与父亲开玩笑：“他们在打孩子呢！”另一个侄子也笑道：“狠狠揍！”父亲听了，信以为真，已不能说话的他，竟然“哎呀”一声！可见父亲有多疼孩子。

    父亲的情况虽然有些好转，但吃东西一直不多，最多一次，我用开水泡了20多个旺仔小馒头，喂父亲吃下。后来再喂，经常会引起咳嗽。帮父亲捶背，望着父亲因咳嗽变红的脸，此时的父亲，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让人心疼。值得庆幸的是，可能是颈部以下没感觉，父亲基本没有发出过疼痛的呻吟。乡亲们都说：“老爷子一辈子心眼儿好，到老了也不遭罪。”

    10月10日晚，姐姐回到家里，她说：“我先收两天地，地弄完了，再回来侍候爹。”10月11日一早，我和弟弟、弟妹、外甥回京。父亲病情还算稳定，我们都觉得十天半月应该没事，回京工作一段时间，待病情严重时，再回去。毕竟，连续请假时间太长是不可能的。

    我们早晨离开，晚上九点十分，父亲便停止了呼吸......。

    我们回去，父亲的病就见强，我们走的当天，父亲便去世，事情不会这么巧吧？我隐隐觉着，父亲的去世与我们有关。最大的可能，是父亲的生命力早已耗尽，我们回去那几天之所以精神很好，完全是因为爱我们，最后的愿望就是和我们多待几天，才撑了这么久，直到将我们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