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南方闹雪灾，我们讲起东北的大雪。我和妻印象中，大于追狍子被冻死那年（详见《雪天，扮演索命无常的狍子》）雪最大，积雪达到大人的腰部。但岳母说，她经历过的，52年冬天东北老家的雪最大。

 

    1952年冬天，黑龙江老家的暴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早晨，雪停了，门推不开了。最后，家人是一点一点撞，一点一点晃，才将房门推开。推开门，发现外面的雪积得与房檐一边高，看不见天空，看不到树木，看到的，只是堵在面前的白白的雪墙。

 

    那场大雪，将岳母所在村的五十多所房子全部淹没在茫茫雪海里，不要说村与村之间，就是村里户与户之间的联系也完全被大雪切断。岳母那年七岁，刚刚上学，大雪过后，没有任何人通知，学校自动放假。

 

    开门第一件事，是挖雪洞。雪洞先是通向仓房，要取米面做饭，然后通向柴垛，做饭要用柴，接着通向厕所，不能总在门前大小便。外面的井完全被积雪堵死，这好办，拿着桶，随便到门外拎桶雪，放到屋里一会儿便能化半桶水。家里没备多少盐，盐吃完了，无法到十几里外的乡商店购买，好在东北农家冬天都要腌几缸咸菜，没有盐，便吃咸菜水。

 

    最头疼的，是烧火取暖问题。柴禾没问题，东北山区农家，家家都积着大量柴禾，足够烧一两年。岳母和家人从雪洞中钻来钻去，抱回些柴，扔进灶内取暖。当时的柴禾都很粗，直接用火柴点不着，家人便从房顶的草棚上拉一把草下来，用火柴点着放进灶内，将细些的柴禾放在上面，很快便会烧起来。

 

    难倒家人的，是火柴越来越少，却无法到外面去买。家里灶下的火就始终烧着，大人每隔一两小时，便要到灶前看一下，柴禾烧得差不多了，马上扔进几块木柴，不再让火熄灭。即使这样，家人依旧很担心，毕竟，谁都会有个闪失，万一哪天晚上睡得太熟，柴烧完了，火熄灭了，那一家人不得活活冻死饿死？

 

    大约一个月后，岳母家的雪洞与后院老王头家的雪洞连在一起，两家人相见，拉着手，都唏嘘不已。老王头眼睛不好，做针线活时，叫岳母过去帮忙穿针。期间，岳母听说他家有二十盒火柴，忙回家告诉大人，大人去向老王头借了两盒火柴，这才松了口气，但灶里的火依然不敢熄灭，谁知道这雪哪年哪月才会化呢。

 

    再后来，相邻人家的雪洞连在一起，邻里们从雪洞中往来串门。又过了一段时间，整个村子的雪洞都贯通起来，那情景堪比地道战，只是，乡亲们穿行其中的不是地道，而是雪洞。

 

    有一天，老王头来到岳母家，说是不是再两天就过年了？那时，有日历的人家还比较少，家人掰着指头算半天，说可能是明天过年。老王头说你算得肯定不对，隔壁老孙家有万年历，我去看看。不一会儿，老王头由雪洞中钻出来，说老徐啊，咱俩算得都不对，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天才是大年三十。

   

    那年的大雪直到春天才逐渐融化。三月底了，乡亲们才陆续踩着还深及大腿的积雪，到乡商店去购买日常用品。岳母说，她跟着大人到达乡商店时，乡商店的油、火柴全被抢购空了。

 

    好在东北人一年有半年时间在与风雪打交道，经验比较丰富，那年村里，五十户人家，倒也没有一个人冻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