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衣布舍 《北京青年报》2007.10.19

 

    我的两位远亲是拾荒者，他们是一对老夫妻，按辈份排，我叫他们老哥哥、老嫂子。老两口根本谈不上贫困，退休金加起来两千多，这在物价相对便宜的小城镇，过上相当不错的退休生活一点问题没有。但他们坚持拾废品。

    每天早晨四点整，老哥哥拎着一只大塑料袋准时出门，沿街“巡视”各个垃圾箱，将纸箱、塑料、金属等废品拾起，装入袋中，拾满一袋，背回家吃早饭。在老哥哥吃饭的同时，已经吃罢饭的老嫂子开始对废品进行分类，旧塑料用洗衣机洗净晾干，然后送到废品回收站卖掉，一塑料袋废品大约能卖三十元钱。

    老嫂子指着身上的衣服说：“我这坎肩、羊毛衫，你哥身上的裤子、皮鞋，都是捡来的。那身西服，在商场怎么也得卖七八百吧，俺一分钱没花，你哥穿上不也人模狗样的！”除了衣服，水壶、床单、箱包等生活用品，他们捡来消消毒，照用不误。母亲告诉我，前些日子，老两口听说母亲的花镜坏了，乘半小时车大老远送来一幅花镜。花镜质地不错，度数也合适，但他们一走，母亲便扔掉了，因为他们是从火葬场旁边拾到的。

    十一回老家，我去看望老两口，见他们客厅外侧摆着一个特大号鞋架，上面放着四五十双鞋。老哥哥说：“这些全是捡的，都八九成新，扔了可惜，就捡回来，自己穿不了，邻居们有不嫌的，也给他们穿。”他说：“你不知道吧，鞋多了还有另外一个用途，煮饺子做饭，煤火跟不上，扔炉子里一双皮鞋，火苗呼地就窜起来，马上就开锅了。”

    那天下午上街买菜，我亲身感受了老两口对捡废品的兴趣，说他们拾荒成癖绝不夸张。我们正向市场走着，只见老哥哥一使眼色，老嫂子立即住脚不动了，只有老哥哥拉着我继续向市场走。我很奇怪，留心观察，才发现街边长凳上坐着一对谈恋爱的小青年，他们旁边放着一只还剩一小截水的矿泉水瓶，老两口盯上这瓶子了。

    这对小青年很不配合，俩人显然正处于如胶似漆的热恋阶段，粘粘糊糊地拥抱半晌，再激情热吻，良久分开，又浓情蜜意地在耳边嘀咕半天情话，彼此甜蜜地笑笑，才慢慢地呷上一口水。我和老哥哥买菜回来，老嫂子还在距长凳几米远的地方等候，那瓶中的水却只下了一半。最终，又过了十几分钟，俩小青年才扔下水，相拥离去。他们一离开，老嫂子便飞奔上前，迅速将矿泉水瓶拾起。

    老哥哥说，孩子们都不让捡废品，嫌丢脸。但俺觉得挺好，咱一没偷，二没抢，自食其力，有啥丢脸的呢？你想想，俺俩人每月拾废品能赚近千元，生活费差不多了，退休金就都存下来。俺和你嫂子商量好了，到七十岁就不捡了，安心养老。那时咱吃喝不愁，看病不愁，有积蓄有尊严，看谁还说咱捡荒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