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抗战时期参军的女八路，其实是个解放脚，从她走路的步态能够看出来。跟随队伍南征北战，至解放战争时期，她已是军队通信系统的小领导。她常说的话是，因为没有文化，妨碍了进一步发展。所以，授衔时，她才是个中尉。我说，中尉也是大官儿了，那时有几个女中尉？我谈恋爱时，对象才是个小少尉。她说：他年轻啊！

   李中尉转业到地方，也是个不小单位的中层领导。退休后的她，才成了我们家的邻居。

   在我们眼里，她就是邻居大妈，爱管闲事，总是好心地关心着所有她熟悉的人。她常第一个走出家门，站在楼梯口告诉楼里走出的大人孩子：今天冷啊，赶快回家多穿衣服！今天有雨啊，别忘了带伞！或是院里来了卖菜的，她总站在菜摊旁，告诉大家，哪样菜好，哪样菜便宜，指导着不懂行的大闺女小媳妇。我总以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年长的大妈。

    九十多岁的老人，不愿意麻烦孩子，无论吃饭穿衣，都是自己干。她要强，不像其他上了年纪的大妈推着老人车出门，她喜欢自己走，不单不推车，连手杖都不愿意用。一次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群年长点儿的女同胞在一起说笑，她也参与其中。突然，不知怎么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极力想自己站起来，可就是站不起来。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老的连自己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我用很大的力气才把她从地上架起来。我说：为了自己的安全，你还是用老人推车吧。用它，走路是个扶手，停下是个座位，好处多多。

   她说：我有，孩子给我买了好几年了，我就是不愿意用。

   一语道出了她的坚强性格，从不服输。

   年龄不饶人。从此，她才推起老人车在院子里散步。

   尽管有车子不如单人行走方便，她爱管事，爱操心的行径一点没变。垃圾箱盖子没盖好，她去盖好，垃圾箱外面有垃圾，她也赶紧给捡拾进去。她仍然时常坐在卖菜的菜摊那儿，给年轻人指导着买菜。

   私下里她曾告诉我：真的老了，连脱裤子穿裤子这样的事情都很困难。她的孩子与她同住，她都不想麻烦他们。我能理解。老娘自己能动的事情，孩子们也不会拿着当回事儿。就是这样一位老革命，还积极参加纪念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活动的唱歌展演。看着这些老阿姨们身穿大花外衣，佝偻着已经不挺拔的腰身，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不仅心里有共鸣和肃然起敬，对她们更增加了几分热爱。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传统能量和现实能量的人，前几天突然没了，我感到太突然。

   我们是对门的邻居，一点声息没有，没听见送医院的声音，她走了第二天才从她孩子那儿听说的。据说是糖尿病并发症：酮性酸中毒，头天晚上因为吐泻住院，次日凌晨就不治身亡。

   这也并不偶然。她患糖尿病已经三四十年，自己在家用胰岛素治疗。也许，九十三四岁后的日子不好过，不想麻烦孩子们，自己也就不上心科学管理血糖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否则几十年的糖尿病，不是都控制的挺好吗？

   李中尉走了，院子里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家里也是。

   走，是自然观绿，谁也逃脱不了，这样洒脱地走了也好，毕竟自己受罪时间很短暂，孩子们也不受累赘。

   以前，这个院里有人逝世，悲哀的气氛少不了，门前的花圈能指引着来访者找不错门，现在，仙逝者只有自己家的子女有点悲哀，还是在家里，一出门就像没事人一样。这也难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绕不过，只不过早会儿晚会儿而已。

    想到这里，我也释然。李中尉，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