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犬

几乎每一个边防站都养着一、两条狗，主要是“土狗”。一茬一茬的兵来了又走了，这些狗留下来，成为边防站的老兵。

武警边防部队不是没有真正的警犬，由于缉枪缉毒工作的需要，部队集中配备了一批缉毒犬。有一天黄昏时分，我在机关附近的小河边散步，三个兵牵着三条雄纠纠、毛茸茸的大狗呼呼地从我们身边跑过，牵狗的兵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军犬跑，一边回过头来向我们微笑致意。那是真正的缉毒犬，听说是从东北的基地拉过来的。战友对我说：可别小看那三个兵，他们一人牵着一辆“桑塔娜”呢！

我属狗，爱狗，可又特别怕狗咬，很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我第一次见到部队养的狗是在澜沧边防检查站。那是一条棕黄色的杂交狼狗，有两只很大的、尖尖的耳朵，笔直地竖在头上。它被拴在检查室旁边的小卖部门口，我走过它身边的时候，它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然而很快我就发现它正友善地冲我摇着尾巴，显得很兴奋。我以前从未到过澜沧边防检查站，肯定从未和那条狗打过交道，它肯定不认识我，为什么它会对我如此友善呢？我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竟然表现出一脸很幸福的样子。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在我的印象中，当陌生人远远地走过，边地的土狗便会狺狺地狂叫不止，而这条陌生的狗却不是这样。我得意洋洋地对一个老兵说：“看来我和这条狗有缘分，准是因为我属狗。”老兵抿着嘴笑了笑，说：“不是因为你属狗，是因为你穿着军装，只要是当兵的，它见了都一样的亲热。”

我知道，狗的视力是很差的，它们通常是用嗅觉来鉴别敌友。“穿军装”恐怕不是真正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军人身上确有一股子只有狗才能识别的“兵味”？老兵告诉我，这条狗是当地老百姓送给部队的——当时，这条小狗已经病得快要死了，老百姓想扔了它，又舍不得，于是想到了送给部队，他们想，部队也许能救活它。一条小狗给单调的警营生活带来了一缕温馨。因为不是配发的警犬，它没有“口粮”，战士们便从自己的伙食中每人省下一口喂大了它。那条狗没有名字，也没有犬舍，它的任务是夜里替检查站看守小卖部。

澜沧边防检查站还有一条名叫“小明”的缉毒犬。不执行检查任务的时候，“小明”呆在一间干净的犬舍里，我提出要看看“小明”，于是饲养员带我去拜访它。“它一天的伙食相当于七个战士的标准。”老兵一边这样对我说，一边把“小明”放了出来。可能还是因为我穿着军装的缘故，“小明”对我显得很有礼貌。但老兵仍然提醒我不要靠它太近。我给“小明”照相的时候，它歪着头，见过很多世面的样子，保持着应有的威严和尊贵。

我总觉得，与缉毒犬“小明”相比，那条没有名字，见了穿军装的人就特别热情的黄狗更象一个兵，更像那些来自中国乡村，把一段朴实无华的青春岁月留给了军旅生活的普通战士。

一位战友给我讲过这样一条“兵犬”。战友当兵时被分配到最艰苦的南段边防站，南段站有一条老狗，执行边界巡逻任务时，这条老狗就像一个老班长，带领大家穿行在茫茫的林海之中，从来不会迷路。战友离开南段已经很多年了，可他一直记着那条老狗，他说，他第一次执行巡逻任务，就是和那条狗一起去了，漫长曲折的国境线上，常常几公里不见人烟，那条狗就那样一直默默地走在队伍前列。他还说，当时那条狗就已经很老了，恐怕已经带过十多批新兵了。

现在，那条老狗肯定已经去世了，后来的新兵也不会知道站上曾经有过那样一条狗。战友这样说着的时候，怅望着天边一抹温暖的夕阳，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