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奇:其实中国是很需要让别人了解的。因为真正中国的情况,外国人都不是很清楚,而且中国在一天天强大、一天天繁荣。现代的生活,外国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原来古老的中国呢。所以我特别希望更多像你这样的年轻外国学生,了解了以后把真实的中国传播到海外。
加藤:语言是一座桥梁,语言能够创造某种互动。刚才您说的,您希望我能够把中国的情况真实地传达给日本,同时我还希望自己能够把真实的日本传达到中国来。还有更深层次的,就是说,我在中国感受过的东西、看过的东西、思考过的事情,我希望用中文向中国人传达。中国人自己的感受和外国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因为成长背景不一样。我在日本有一个中国朋友,也是北大毕业的、很伟大的一位先生,他通过平时对日本社会亲身地观察,用日语把日本的情况告诉给日本人。他很独特,充分利用个性与勇气才能做出这种大事。
山奇:如果一个中国人在日本,掌握了日本的语言,然后把对日本的看法说出来,那肯定比日本人自己说的更有说服力。
加藤:对,这是新颖、不同、新鲜的声音,也是一种能够推动整个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我也能够这样做就好了。但还得加强自己吧。这也是在全球化社会上整体和个体之间正在平衡、并存的反映。
山奇:你可以对中国再多一点推动,因为我在中国只能把对日本人的感觉说出来,但是我不了解日本。(笑)
其实你想就算两个同一个国家的人之间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真正达到沟通,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其实也不可能是绝对沟通,所以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去沟通。这样的话,两个国家之间的沟通也不可能完全沟通。
加藤:不可能的。
山奇:所以我们只能尽量地去展现、再现、去理解。
加藤:但同时不要忘记,问题的存在是必然的、必要的。我是这样想的,人生就是提问题、想问题、回答问题的过程,是漫长轮流的过程。
山奇:这样你会越来越多地了解。
加藤:如果咱们有完全的沟通会怎么样呢?能想象吗?不可思议的。今天有了这样一个问题,明天要面对解决,今天我跟山奇进行了沟通,这方面还不能完全理解,所以还得继续,这是一种推动。
山奇:有一个空间让你去不断地做这件事情,所以我觉得沟通特别有必要。
……
又是日暮之时,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加藤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山奇的神情更加恬淡。而这样的一天对山奇与加藤都是有意义的。沟通的存在是为了冰融误解,更是为了避免误解的出现。国家如此,民间个人也同样如此。沟通者促成了解,了解者善于沟通,因为沟通包含了反思、换位与站在历史文化深层的新认识。从这个角度说,民间的沟通与交流更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潜移默化的,当这种潜移默化的力量成为我们的主观意识,共同的推动就将成为必然的行为。

江南花窗(山奇摄)
2006年8月22日 晴
Day 4 | 觉悟 生
今生今世,所有的人都走了,星星和树叶不会先你而去。
全てのヒトがこの世を去っても、星や木々は生き続ける。
关键词:变态 压力 单一性 生命力 明星 出版 工作时间 离婚率
酒文化 家庭财务 寿命 饮食状态 睡眠 心态 思想
成
功 做人 爱情 性 婚姻 读书 读人
山奇:我有一个问题,因为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只是我讲我们的理解,日本人有很多变态的行为。
加藤:比如说?
山奇:因为我们从媒体上看到的东西,最典型的吧,他们说日本什么都能买卖,有很多人去买小女孩穿过的内裤,而且是在路上脱下来的那种,然后收集在瓶子里。还有人买什么屁,好像也收集在瓶子里。我有点不可思议,这种东西到底说明了一个什么样的行为?
加藤:虽然我对这些行为表示怀疑,但另一方面我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是有背景的。我们应该主动去分析一下。比如说70、80年代,那时候日本整体的国民追求经济上、物质上的发展,那时候我觉得变态行为应该是比较少的,大家都有理由、有动机去做事,去工作。
山奇:有事情可以去做。
加藤:对。因为他要推动现状,他就必须要努力。但是如果社会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很多人觉得还要追求什么东西?没有追求了,这种情况下人会怎么样?就是对现状表示不满,人会走到极端。刚才你说的很对,那些内裤不是买的,而是偷的。如果有卖内裤的人就一定是偷过的。
山奇:有人说当场让人脱下来就买。
加藤:嗯,我也听说过。那些人就是对现状不满,对社会不满。其实也是心理空虚的状态。比如有失业、下岗的没有事做了,感到无奈,这样还不如走到极端,觉得明天死也无所谓了,只要现在痛快就好了,这样他会更走极端,他就偷内裤。我觉得变态的出现背后有很大的社会背景,我觉得一个社会特别活、特别热,就是说,人们都集中过日子、做事情的时候那种变态,应该很不容易出现的。
山奇:越是在兴旺、繁盛、奋斗的时期反而没有变态?
加藤:是的。而且我觉得日本全社会很容易忽视或者看不到弱势群体。刚刚我说过,日本是一个单一性浓厚的国家,也可以说是中央集权的国家,所有的信息、规格似乎都集中在首都东京,好像东京的标准、文化就是全国到处通用的。
山奇:他觉得东京是中心,我的文化就是大家的文化。有点像美国,美国人说我是中心,就是世界的中心。(笑)
加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很不容易看到弱者的存在,听取弱者的声音,那样就会发生走极端的一群。这跟恐怖主义一样,越给极端的人压力他越容易成为变态。总之,变态的出现背后有很大的社会背景,而且变态往往是弱者,往往是所忽视圈子的人。作为严肃的社会问题,包括政府、机构、个人等都一定要关注他,人是需要被关注。
山奇:其实我觉得中国也有很多生存压力,但是我觉得中国得是一个特别能够忍辱负重的民族。像西方有很多人,一个小事情就寻求心理帮助,所以心理医生的职业特别流行。但是在中国很少,中国人其实特别需要心理辅导,但是很多人都忍着,所以我觉得中国人的这种心理压力要放在西方人身上他们早就自杀了,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但是中国人还活得很好,能够去扛。包括生存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环境的压力,对于未来不可知的那种压力,很多的压力,物质的、精神的都有,都能够去忍受,所以中国人其实是特别能够忍辱负重的人。
加藤:对,我觉得我自己到中国以后已经能忍受很多了,比如在地铁里、在公车里面那么挤,生命力很强。
山奇:中国人生命力很顽强,他有目标,为了我的目标就去忍受,每个人都这样。但是如果这种忍受越来越多的话,也会产生一种心理不健康,其实中国有很多人是需要心理辅导的,包括我们的明星。
中国的明星其实很多人都有很多不正常的心理,我自己还是很多人的心理辅导师,我会去帮助他们,疏导他们。其实他们很需要倾诉、帮助,作为被大家关注的人物他们其实在这方面是弱势,因为他不能暴露自己的不足。在人前他需要表示我是有光环的、优秀的、我是偶像,所以他不能去展示他不好的地方。但是他身上确实会有问题啊,时间长了他会心理不健全。所以有些人受到压力就觉得我想退出娱乐界,息影了,不拍戏,他就是受到过多的压力了,心理产生了不健康情绪。
我不知道日本的艺人有没有?
加藤:有啊,可能日本的明星某种程度上更残酷一点,日本的每个媒体都是商业性的,所以他们经常每时每刻都追求明星的突出行为、丑闻或者不好的行为等,反正能够引人注目的消息,比如哪个明星在街上跟谁手拉手,马上拍下来,然后马上暴露给社会。其实这方面在中国稍微宽松一点,比如在朝阳门唱歌的“钱柜”里面经常有明星,在日本的话是不可思议的,明星不可能在外面随便自由走路的,一定要有保护他的人,他也戴墨镜,假装自己,一定不能公开自己,只能在电视上。他没有自己的生活。我觉得在日本当明星很艰难。
山奇:这很辛苦的。因为这种现象有过,中国之前有一个选秀出来的明星,到处受追捧,他去哪儿都会引起轰动。我对他的评价就是他是一个悲剧人物。他被关在一个大众的视觉所编织的监狱里,没有自己的自由。他以失去了自由成长的空间为代价,换取了名利,所以我说他是一个悲剧人物。
加藤:如果你把悲剧人物这么定义的话,日本明星里面大部分是悲剧人物了。他走到哪儿被拍到哪儿,完全不自由。比如说包括政治家某种程度上也是公众人物,到哪儿都有记者,与明星一样,从他的家到办公室,首先一定会被记者问到、拍到、查到。他回家又有记者等着他。
山奇:他的私人生活得不到任何保障?
加藤:也没有保障吧。
山奇:只能关在屋里?
加藤:除非到位于特别偏的别墅。
日本每个明星都有一个保护的人——Guard
Man,就是公司派来的,因为任何一个明星都属于公司,公司会派来一个人保护他,包括他的健康安全。他的任务还包括你刚才说的心理辅导,Guard
Man会管明星的一切生活,反正在日本做明星很辛苦。
山奇:所以我说舞台上的光环不等于生活中的光环。
日本的记者那么做是不是他们的报酬很高啊?
加藤:在日本报酬最高的职业之一就是媒体人。日本的媒体人里面也有一年的收入超过1500万日元的。
山奇:合到人民币多少?
加藤:一百万多一点吧。
山奇:中国的记者没有,中国的记者收入太少了。
加藤:记者,还有编辑,都差不多吧,到35岁左右一年收入应该超过一百万人民币吧。
山奇:就是每年的年收入都可以成为百万富翁。
加藤:而且凡是跟工作有关的,采访别人吃饭的钱都可以报销。
山奇:等于工作,我采访你我请你吃饭,可以报销。在中国,明星要宣传,请记者吃饭,明星掏钱。
加藤:在日本出版是赚钱的机会。
山奇:在中国出版挣不到钱啊。我的书出版的也挺好的,我有版税,但版税很低。而且我还要送朋友、记者。
加藤:中国有很多现象令我很吃惊。在日本就不一样了,如果写得好,出版确实是赚钱的机会。除了学术教材之外都有可能赚钱,有人写了一本书赚过1亿以上日元。
山奇:为什么呢?日本人买书很多吗?
加藤:要看情况吧,人们经常在地铁里面看书,不说话。
山奇:是什么样的书呢?因为中国是通俗文学、偶像文学、青春文学,比较挣钱,盗版也很多。但是严肃文学一般都不挣钱。
加藤:也有挣钱的啊,比如村上春树。
山奇:那肯定了,是著名的作家。
加藤:总的来说写书需要时间啊,假设写一本书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买的人特别少,最终要赔款,一年之内就没有钱了。但是他写得好当然会赚很多钱,他的版税大概能拿到10%到15%吧。
山奇:中国也是一样。
加藤:上次有一个日本人写了一本书叫《国家的品格》,他这本书不到1000日元。就是所谓“单行本”。我能感觉到,现在日本人好像追求简单明了、通俗、容易理解、很薄的书,而这本书恰恰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了朴素的道理,它就得到许多人们的认可和关注,结果卖得相当厉害呢。
山奇:我觉得我的另一本书会很好,就是上次我说的我要把365天“一日一言”用中英文双语写成我的人生感悟,再配一天一幅漫画,那个会很好。
加藤:“通俗”是个特点,不过卖的时候要有策略。书的买卖以及其社会反馈就是笔者与读者的沟通、对话。因此这一定涉及到切入点、策略问题。策略错了,原来很有影响力的东西也会昙花一现、逐渐消失掉的。比如如果你要把你的书在日本出版,宣传就很重要,封面要稍微漂亮一点或者放您最酷的照片什么的(笑)。
山奇:因为里边有漫画嘛,这个挺好的。(笑)
动漫产业是未来的一个文化产业,中国有很多进口日本的图书,漫画的东西特别流行。包括中国有很多电视剧是根据日本的漫画改的,《流星花园》是根据日本的漫画改的,特别火。日本电视剧前几年我觉得特别火。
加藤:在日本,连续剧、电视剧、动画等都特别流行。
山奇:以前有一部剧叫《排球女将》,在中国特别火。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一个排球女运动员很青春、漂亮,努力奋斗,受到了大家特别的追捧。
加藤:日本人看电视的比例是挺高的。
山奇:日本人的工作时间有多少?
加藤:规定是每天工作8小时,一周休息2天。
山奇:跟中国一样啊,中国也是8小时。
加藤:但在日本几乎没有人遵守。
山奇:不遵守8个小时,还是不遵守2天?
加藤:都不遵守。比如有一个情况,听一位日本外交部官员的妻子说,她一年以来晚上只见到她老公三次左右,老公一直在单位里面工作回不来。
山奇:那普通职工呢,比如工厂的工人、公司白领呢?
加藤:在日本的工人跟中国不一样,日本很多人是从事第三产业、服务业等。大部分公司的职员都特别累,包括民间的、国有的,大概一周能休息一天就很好了。比如,我爸爸每天工作平均大概15到16个小时,几乎完全没有能一周休息一天的情况。
山奇:那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加藤:所以日本的旅游消费是最高的,很容易理解。
山奇:有休假,花钱去旅游。
加藤:平时不花钱啊,哪有时间花钱啊。
山奇:就靠旅游花钱。
加藤:对啊,日本的储蓄率是世界上领先的,人们不花钱。在日本最有钱的是谁?就是老人,因为他们工作到60岁,平时不花钱,老了以后又不能花钱,应该说不知道怎么花钱或者不知道花到哪才能得到快乐。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必须得让老人好好消费激化经济循环。
山奇:我还发现有一个问题,日本人年轻时特别忙,就是日本老人退休了,没事干了和老太太出去旅游。旅游回来就离婚,说有这个现象。原因是之前大家在奋斗,一个顾家一个顾工作,矛盾冲突特别少。退休后出去旅游,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不和谐,然后发生冲突,然后就离婚。
加藤:在一定程度上,这跟当前中日关系一样,交流多磨擦就很多。现在还有另外一种与中国相同的现象。在日本几乎没有传统的男尊女卑了,老公在外面工作老婆在家里干活,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少了。日本人的出生率就很低了。
山奇:日本人也是一个孩子?有没有要求只要一个?
加藤:没有啊。日本最近还鼓励男女好好结婚、好好生孩子呢。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女性也跟男性差不多了。家庭里面老公一直在单位工作,老婆也在单位工作,回来以后只是睡觉,一直在分开的状态。退休了才知道该怎么融洽、两个人怎么相处生活了。
山奇:因为时间多,天天在一起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独立的人。
加藤:还有一件事,所谓“不良少年”的出现。日本为什么不良少年那么多?就是因为家里没有人去管,没有人去爱他、疼他,孩子就会很孤独,这样只能在外面失控地玩,因为回家没有人在,没有人给他做饭,日本的这种现象都是有内在联系的。
山奇:日本妇女现在的地位呢?日本提倡男女平等吗?
加藤:当然提倡,大家一样出去工作,谁的能力强谁工资就高,一般都很平等。虽然从结果来看,男性还是稍微占优势。
山奇:在中国的日本人喜欢酒,经常晚上去酒吧。中国是酒文化,日本也有酒文化吗?
加藤:有啊。
山奇:日本人主要是缓解压力。但中国人不一样,中国人是办不成的事喝酒就能办成;以前搞创作,李白斗酒诗百篇。
加藤:据我所知,日本的酒文化没有中国那样多元,种类没有那么多,中国到处都有,有酒精高的、低的。比如著名的二锅头(笑),主要是白酒,还有啤酒,青岛的、北京的、哈尔滨的、哪里都有。日本则没有那么多元,啤酒应该是世界共同的。日本的酒精度基本上都很低,大概不到20度,喝酒对身体也起到作用,冬天很冷,这时候喝了酒就可以暖和一点。还有,酒本身能够起到促进人与人之间沟通的作用,比如应酬谈事时,先喝点啤酒,稍微脸红了一点,又喝清酒,差不多稍微醉的时候才开始谈商事,这种文化和中国的是相似的,搞应酬。
山奇:喝了酒好谈事。
加藤:喝完酒能创造机会,酒也能够带来价值。
山奇:中国经常是谈合同签不下来,就开始喝酒,喝到醉了,第二天合同已经签完了。但我觉得这样肯定会误事。
加藤:日本没有那么厉害,可想而知,酒可以促进交流、沟通,但日本还是私下好好喝酒,跟他建立友好的关系以后,真正签合同还是在清醒的时候进行,要不然是违反规则的。签约是最基本的社会规则之一。
山奇:因为我是不太主张喝醉酒的,我不喝酒,我觉得喝酒当然可以放松自我,借酒浇愁什么的,但是确实喝酒就会麻木自己的神经,判断就会不清晰,说话就不负责任。可以说了不算,怎么去办事?所以我对靠酒文化办事的本身是不赞同的。
加藤: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办事和放松是两码事的,办事是很正式的事情。其实我是挺能喝的,我也能喝白酒,不过能喝不等于愿意喝,我是不太喜欢喝。这也可能是遗传,我爸爸、爷爷很厉害。喝完酒以后有时候反而更坦率一点,这样跟别人交流的时候谈得来,但我也反对以酒办事,办事是很严肃的,一定要在清醒的时候。
山奇:喝完酒有时就没有原则了。
加藤:嗯。我同意。不过酒文化确实很有意思。
山奇:通常很多人喝酒是觉得人与人容易沟通和交流,他们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