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四川文学》2006年第12期]
文/图 张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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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里古镇的戏台上,戏迷游客登台表演
追忆上里“娃娃戏班”
一
坐落在茶马古道上的四川省级历史文化名镇上里古镇,以其独特的文化魅力深深吸引着我。
盛夏的一个周末,我赶早又一次来到上里古镇。
朝阳辉映着小桥流水和古镇人家,辉映着绵绵群山和绿色田园,信步古镇井字街上,我的心头不仅涌动着畅快,还涌动着古镇带给我的神秘感。古镇是一本高深莫测的史书,我要一章一章地去读,去体会。这次,我翻开了古镇五家口古戏台这一章节。
多次造访上里古镇,以建造于清乾隆末期至道光四年(1790—1824)的韩家大院为代表,荟萃了川西明清时期民居建筑、木雕精华的古镇每次都让我衍生新的情素。
多次造访上里古镇,“韩家的银子(钱多)、杨家的顶子(官多)、陈家的谷子(田多)、许家的女子(貌美)、张家的碇子(习武)”五大古镇历史光环更是每每让我的好奇心欲罢不能。
此刻,驻足古戏台前,我的思绪凝聚在戏台上的每一根雕梁,每一弯廊檐。思绪穿越时空,古镇一段史志不能遗漏的“辉煌”往事,民国年间创建于斯、当年曾轰动雅安甚至川西地区的“娃娃戏班”跃然我的脑海。
思海越深,心就越痛。“娃娃戏班”当年应该是极其的风光,相当的扯眼,因为有《雅安志》为证。
翻开《雅安志》,你会看到这样一段话:上里“娃娃戏班”,对推动雅安乃至全省川剧艺术发展起到了一定积极的作用。
解放后名噪川内外的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彭海清(艺名面娃娃)就是从这个戏班走出去的。
如今,川剧犹在,古镇复兴,但“娃娃戏班”已被蒙上浑厚的历史尘埃。
川剧走向艰难。
古镇的人们也逐渐把“娃娃戏班”淡忘。

饱经风霜的古戏台早已远区,取而代之的是2005年重新修建的新戏台
移步古戏台,我心里装着一个人的名字找到了他的后代。这个人名叫韩少微,当年“娃娃戏班”的掌门人。他的儿子名叫韩树人,今年已经80岁,因病记忆力严重衰退。
坐在韩树人面前,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年能在古镇呼风唤雨的韩少微联系在一起。但他就是韩少微的儿子,所以,他的回忆理所当然具有权威性了。
韩树人的回忆几乎是碎片,我把这些碎片串联了起来。
二
时光倒流,我仿佛现身于上世纪20年代初的上里古镇上。当时的雅安还没有川剧戏班。
当年有钱有势、风流倜傥的韩少微,瘦高个子,白净脸,穿长衫,戴礼帽,一副文人书生模样。虽是上里古镇的大户人家,但他经常有慈善之举,谁家遭了天灾人祸,他会慷慨解囊。所以,只到他解放前夕病故,在当地的名声一直不错。
既是乡绅,又是商人,还是文儒之士的韩少微经常南来北往,朋友多,见识广。因为接触川剧多,很快喜欢上了川剧,不管在什么地方遇到戏班上演川剧,他都要借故留下来过一把瘾,以至于经常耽误自己的业务。
据说有一次他在成都办事得了病住进医院,晚上高烧不退,浑身无力,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锣鼓响声和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韩少微翻身下了病床就往外跑,把医生护士下了一跳,以为他神经出了问题,几个人追上他劝他回病房,他告诉大家想去看戏,弄的所有在场的人哭笑不得。
办“娃娃戏班”的念头,源于一次外地川剧草台班子到上里演出。那一次,韩少微还客串了一个角色,过了一把戏瘾。草台班子走了,韩少微意犹未尽,便和弟弟韩龙山商量自己办个戏班,当时他们的想法就是想热闹一下,按现在的说法就叫丰富群众文化生活。但花钱容易请人难,他们要办的可是雅安第一个川剧戏班,到哪里请老师和演员?出去联系了多次,均因上里古镇地处穷乡僻壤无果而返。两弟兄绞尽脑汁,最后想出办法来,那就是办个“娃娃戏班”。
一台大戏要几十号人马,那么多娃娃从哪里来?他们认为上里古镇是礼仪之地,不愿意让当地的娃娃学唱戏,于是另辟蹊径,雇人花钱从成都、新津、大邑、邛崃等地招来娃娃,又用了不少银两专程赴成都买来几大箱戏装行头。老师请不来,韩少微就毛遂自荐出任“教头”,同样喜欢川剧、并且到外地学了几个月的韩龙山充当鼓板师,再加上靠他们的面子请来几个乐师,艰难的培训就这样开始了。
大概从1920年起,不断有从成都、新津、大邑、邛崃等地招来的娃娃进入戏班,这些娃娃有七八岁的,有十多岁的。戏班就设在韩家祠堂。
当年的韩家祠堂规模很大,上里的韩姓人家保留着当年韩家祠堂的大幅画面,画面上显示,前后几个大院串通,左右还有厢房相连,明清建筑风格,颇显韩氏大家风范。
在乐师们帮助下,记忆力相当惊人的韩少微口述整理了几段折子戏本子,又从外地买回来的几个大戏剧本,不到两年时间,他们就排出了《孝女坊》、《梁山伯与祝英台》、《打金枝》等剧目。
“娃娃戏班”一炮走红后,四面八方邀请他们去演出,雅州知府接待重要客人或有重大活动,也经常邀他们去助兴,很快,“娃娃戏班”名声越来越响,轰动川西南。

解放后成长起来的乐鼓师已经年近古稀
三
“我记事的时候,‘娃娃戏班’的人已经都是大人了,戏班在雅安各地已经很有名气。”现实中,韩树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当年的‘娃娃戏班’叫‘科班’,且分为‘安庆科班’、‘群玉科班’。为什么分班,两个科班有什么不同不清楚。”还是现实中,87岁的仁加贵老人走过来告诉我。
意犹未尽,我又拜访了80多岁的杨仁帮老人,他依稀记得,“娃娃戏班”第一次演出,他才五、六岁,演出剧目的内容已经印象全无,惟一留在记忆中的就是古镇的轰动、黑压压的人群和第一次看到的五颜六色的戏装。
再次回到古戏台前,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娃娃戏班”是怎么衰败的?
在古镇的乡亲们帮助下,我清理着“娃娃戏班”衰败的脉络。
“娃娃戏班”准确的解散时间,没人能说得清楚。但肯定在解放前,因为韩少微是解放前病故的。
1935年红军到达上里之前,作为地方富豪的韩少微因为听了国民党宣传,便带着戏班跑到新津、大邑、邛崃一带边边躲藏边演出。随后戏班分家,韩少微、韩龙山各带一班。韩少微病故前戏班已经解散。
“娃娃戏班”成长为青年戏班,演员们成名一个“飞”走一个,但戏班实在是功不可没,因为她成就了彭海清等川剧表演艺术家,成就了很多在全省深有影响的川剧名段,解放后,彭海清主演的《打红台》唱出四川,唱到北京乃至全国很多省市。
“娃娃戏班”退出历史的舞台后,上里古戏台依然红火了很长时间,解放前后,有很多戏剧名家在此演出,古镇很多50岁以上的人解放后都看过彭海清主演的《打红台》。
现在古镇的古戏台已经不“古”,2005年刚刚重建,但之前还是有模有样,只是已经破败得“弱不禁风”了。
据说,古戏台曾经遭过两次火灾。一次发生在解放前。过路“棒客”(土匪、强盗)想敲韩少微的竹杠,因为没有达到目的就在戏台上放了一把火,将戏台化为灰烬。另外一次是建国初期,两个娃娃玩火烧毁了戏台。两次火灾,两次维修,戏台子风格也发生了变化。
四
夕阳西下,余辉映射古镇的溪水和楼台,古戏台古色古香的韵味沁入心脾,我的思绪也肆无忌惮地展开。
我渴求品味古镇建筑之古,更渴求品味古镇历史文化之深厚,文化才是古镇的灵魂,古镇文化应该是旅游部门和旅游专家们长期研究的课题。
“娃娃戏班”
作为川剧的历史奇葩、雅安川剧的摇篮,作为半个多世纪前雅安的文化品牌,应该视为古镇乃至雅安独特的文化积淀和旅游文化资源,古为今用之,其意义深远,作用焉能低估?
关键的关键,谁来策划?谁来运作?怎样运作?
残阳下,古戏台仿佛露出笑容,我也露出笑容。
当地政府正在规划更好的蓝图,为古镇文化浓墨重彩。
沉封千百年的琼浆玉液已经被启封,其芬香正在弥漫整个古镇,甚至更远……
古戏台在窃喜,我也在窃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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