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骆一禾的诗《麦地——致乡土中国》
(2018-10-15 13:4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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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地有神,就像我们盛开花朵
朱佳发
现在,让我们回到麦地的源头,回到乡土中国。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海子、骆一禾的麦子、麦地意象一经诞生,这一原初的、让多少无所事事者熟视无睹的谦卑存在,却成了许多不谙农事的所谓诗人们的惊喜臆想,一时“麦子”“麦地”泛滥成灾。就诗写而言,这是严重的东施效颦,是想象力枯竭和生活力低下的浅薄,这一盲从式通感的流行是创造性写作的滑坡;就生活而言,脱离土地的文字工作者可以在吃着面包、饺子时打着满足的饱嗝,却不知麦为何物。而不知麦为何物者,却让麦风滚滚、麦浪汹涌,背离土地的生活,让追逐浮华的伪诗人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问题的严重在于,这却成了一股潮流,风行一时,让麦地无地自容。
那么,我们要回到麦地的源头。对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阵浮夸的“麦风”吹拂下的诗歌写作来说,骆一禾的这个“麦地”才是源头,重新回到这个源头,不是为了回过头去鄙夷当年的麦地跟风者,而是为了掂量麦地的份量以及土地的重量,重新认识土地之于写作和感恩的母性养分和灵魂光亮。
因此也可以说,回到麦地的源头,就是回到乡土中国。
面对骆一禾的《麦地——致乡土中国》,我们便能进一步地理解这位“我的心是朴素的,我的心不想占用土地”(《生为弱者》)的诗人的赤子之心和乡土之情。
雪后的村庄,麦子抽穗,“冰冻的雪水滤下小麦一样的身子”。冰清玉洁的雪水,冰清玉洁的婴儿般的小麦,一切犹如初生,静谧而圣洁。在雪水洗礼下的身子,饱满的欣喜溢满雪后的拂晓,“不久,我还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呢”,对,像小麦一样成为农民的女儿,就能享受小麦一样的成熟与幸福——“农民的女儿”其实也是土地的女儿,劳作的女儿,收获的女儿。
生命,生机,美好,喜悦……一切在悄然进行,一切在安静绽放,亲近就是幸福。“那些麦穗的好日子/这时候正轻轻地碰撞我们”,但我们的亲近也要轻轻地,不要惊扰对好日子的守护,因为“麦地有神 麦地有神/就像我们盛开花朵”。
“麦地有神”,这个“神”是源于土地又高于土地的神圣存在,他庇荫着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劳作,分享着劳作之后的一切收获,孕育着大地与天空见证的一切希望与美丽。是的,一切,这一切,“就像我们盛开花朵”。让幸福像花儿一样恣意开放,村庄就像日子般绵长而耐嚼,村庄里的人们就像麦穗一样充盈而灵动。
那么,我们亲近麦地。而“贴近麦地”要走到山丘下,要走下斜坡,更要庄重地“穿起裸麦的衣裳”。好一个“裸麦的衣裳”!这是黄土地的肤色,乡土中国的肤色,我们的肤色,裸麦的肤色。金黄的覆盖无边无际,无边无际的亲近原来如此简单。
金黄灼目而温暖,这让冰凉的蛇尽管“享有智谋”,却只能在天堂“颤抖”和“无言”,因为,这温暖来自大地的温度,地面之上的温度,被雪覆盖之后的温度,这寒冷下的温度,是冬眠的蛇们永远无法体会的。“是麦地让泪水汇入泥土/尝到生活的滋味”。生活的滋味既有欢笑,也有泪水,既有滚烫,也有冰冷,只有欢笑与泪水、滚烫与冰冷同时在大地上摸爬滚打,并融入真实的泥土,才能尝到生活的真正滋味。
贴近麦地,融入土地,我们便成了麦地的一部分,“大海边人民的衣服/也是风吹天堂的/麦地的衣服”,多么自豪,多么豪迈,多么亲切,多么感恩,人民的衣服就是麦地的衣服;丰收的回馈,就是大地的回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的收成与感动,尽在“麦地的衣服”的悸动中——
麦地的滚动
是我们相识的波动
怀孕的颤抖
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的颤抖
当我们与麦地同频共振,我们的呼吸,我们的心跳,我们的苦难,我们的荣光,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欣喜,都与麦地连体,与喂养我们的土地连体,与乡土中国连体。
写作要回到源头,感恩要回到源头,乡愁要回到源头,所有背离土地、脱离泥土的感动都是矫情的,所有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都是凌空蹈虚的。
2018年10月14日
麦地
——致乡土中国
骆一禾
我们来到这座雪后的村庄
麦子抽穗的村庄
冰冻的雪水滤下小麦一样的身子
在拂晓里 她说
不久,我还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呢
那些麦穗的好日子
这时候正轻轻地碰撞我们——
麦地有神,麦地有神
就像我们盛开花朵
麦地在山丘下一望无际
我们在山丘上穿起裸麦的衣裳
迎着地球走下斜坡
我们如此贴近麦地
那一天蛇在天堂里颤抖
在震怒中冰凉无言 享有智谋
是麦地让泪水汇入泥土
尝到生活的滋味
大海边人民的衣服
也是风吹天堂的
麦地的衣服
麦地的滚动
是我们相识的波动
怀孕的颤抖
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的颤抖
骆一禾,1961年出生,北京人。小时随父母去河南农村淮河平原接受启蒙教育,1984年9月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毕业,任《十月》编辑。1988年参加青春诗会。1989年5月31日,因脑溢血辞世,年仅28岁。出版有诗集《世界的血》《骆一禾诗全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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