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21

 

　　你知道，我每月有五块八毛钱的收入；你知道，我住在北京宣武区的太平街；你知道吗，北京的北京人特别穷？我是这两条胡同最富有的人。
　　他们喜欢问别人吃了吗，喜欢问别人吃的什么，若你吃的是面条，他们就会鄙视你，若你吃的是鸭翅膀，甚至大鱼大肉，他们就会恨死你。他们像吸血的蚊子一样叮在我身上，咬我的肉，喝我的血。
　　太平间胡同的人都是天文学家，他们整日坐在胡同口，一起看太阳升上来，落下去，看月亮突然显现在中天。最大的快乐就是把凳子从胡同这口搬到那口。他们痴迷的看着，一丝不苟的记录在心间，不准确的预报明天是晴天还是暴雨。首都卧虎藏龙，首都人民全是搞科学艺术的。自从我住进这个巷子，一切都变了，他们的注意力转到了远道来的达卡拉身上。
　　我有一身圣斗士星矢的圣衣，内衬俄罗斯的防弹衣，还挂了串萨迦的佛珠。我的脚上穿着乔丹的篮球鞋，走起来静悄悄的。我还打了一把伞，伞半收着，夹着我的脸。我就这样掂手掂脚的在他们面前走过，试图不被他们认出来，可每次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房东的二姐第一个跳过来咬住我的脚脖子，“交房租啦！”我委屈的说，二姐我不是昨天刚交了？她恶狠狠的说，“你不是有钱么？再交一次啦！”独腿的奶奶也蹦出来咬住我屁股说，“交税费啦，两条胡同的水费都要你交啦！”我委屈的说，“不是昨天刚交了么？”她瞪着眼睛说，“你有钱啦，天天交啦！”
　　我高叫着，我交我交，那你们告诉我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他们乐不可支的高笑着，谁让你每天都穿这个啦？我们都闻到五块八毛钱的味了。五块八毛钱的味是那样的香甜，其实我这个月只有五块四了，我记得好像在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丢了四毛，那四毛钱让我丢了之前的所有记忆，活得幸福无比，现在最大的痛苦就是每天回家像经过蝗灾区，无数的蚂蚱蹦上来嚼烂我的骨头。我听到我的骨头在钱包里咯吱做响，通彻心肺。
　　这个夜我又梦游了，我生着长长的翅膀，一眼望不到边，挥舞着飞上高天。我生着无限长的脚，宽大的砸下来，踩碎这片破屋茬子。我看到他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哭嚎着用舌头支撑着趴出来，感到万分的惊喜和爽利。我掷下一分一分的硬币砸在那些脑袋上。他们张开嘴，奋力争抢那些硬币，有两个头还相互咬了起来。
　　他们粘稠的肉浆和血痛苦挣扎着趟向失落在砖头间的硬币，充满生机和憧憬的。
　　那些头终于咬在了我的腿上，他们一口接一口的向上爬，咬得我满腿是血。我的腿是那样长，翅膀挥舞是那样有力，他们爬一里地就掉下去了，摔在砖头片上，鼻青脸肿满面血痕。始终到不了我放钱包的口袋。
　　昏迷的头颅在瓦砾堆里休息不到十秒钟就醒来，像被冷水泼醒似的一激灵继续咬上来。我的脚后跟顿时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我在月夜挥动翅膀，天上很冷，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之中。他们争先恐后的咬着爬着，像打家劫舍一样充满激情，充满幸福和快乐的幻想。
　　我在黑暗的孤独之中满心绝望，我嚎哭着，梦啊，醒了吧，我受不了啦！可梦不是都如人愿的醒过来，更多的却是——永远醒不过来了。于是我收起脚，捡下那些头颅，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也向我张大嘴巴，口水和我的血在嘴角滴答着，做出一副咬我样子，可我手指稍微一用力，他们咔喳就碎了。白花花的脑浆就在我掌中，我贪婪的吸允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没有下颚的支持，嘴巴再也不能咬人了，那些光秃秃的嘴只剩了一张皮，怒骂着。我说你再骂，你再骂我撕破你那张破嘴。我的心里有了统治者和勇士的不可一世。
　　我满足的收起翅膀，摇着口袋里的零钱叮叮当当响，在床上蹦蹦跳跳等待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