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溪县林业局原副局长何涌先生2013年发表在《绿色天府》12期）的文章：《山间腊月一塆花——赵公洪银周年祭》，这篇文章是他为纪念洪银逝世一周年而作的，非常遗憾未能收入《诗政春秋》。

何涌先生工作在故乡的林业局，一直以来，视洪银为前辈、长兄，知他、懂他、敬他。

衷心地感谢何涌先生的深情厚意。

 苍溪县林业局原副局长何涌先生

山间腊月一塆花

－－赵公洪银周年祭

何  涌

得到您远去的消息时，我在从成都赶回苍溪的路上。一身寒意车窗玻璃上的水雾，刚刚在渐渐暖和起来的空气中褪去。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您，于2012年最后一天，悄然离开了我们。

转眼己是一年，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自已起得很早。因为时令已经进入深冬，扑面的霜风，加上那种早起的感觉，让我切切想起过板桥轻霜的古意。一年之后的今天，我依然无法判定，那天的我，是冥冥中知道成都会让我伤心，还是因为元旦假期即将结束，才急着离开成都。接完电话，我叫停了车子，默默地离开了暖和的车箱，伫立于成都郊外冷冷的晨光中。路上车子很少，空气里有长夜积下的寒冷，还有一层薄薄的雾霭。回望成都，那雾近看似无，任眼前的路渐渐清晰起来；远远看去，成都近郊的高楼矮树，却形影木然，是梦里泪里的模糊。

模糊里，您的背影正一步步远去，接近您梦境诗语里的故乡。

霜风里，没有鸡声，没有茅舍、野店和山月，但您却匆匆走向了山水深处，诗意远行。

最后一次见到您，我们的话题是从您发表在《绿色天府》上的诗开始。我说，读完诗，我立马想给您打电话。其实，我的的确确是拨了你的电话，只是，在要接通的瞬间又改了主意，我想把字里行间读出来的，属于您的那一份幸福、执着与童心，当面与您分享。

从去年春天开始，从梨花含苞，到梨花盛开，再到您多次往返于成都和青瓦鳞鳞的老家，就是在那一次次相见之后，我读到了您的《故乡竹枝词六首》。“记得门前桃李树”， 缱绻不尽的，是您对童年的怀念；“多少儿郎去不还”，追思不完的，是您对逝者的亲情；“世代耕耘不计年”，读不尽的，是您对父老乡亲们的牵挂。一次次的往返，您一心要弥补的，是多年来游子因忙碌而欠下的一份孝心，我知道您修缮了长辈们的坟茔，还以孝心作笔，撰写了碑文。不曾想，这似乎是上苍的暗示，让您一步步接近了自己的宿命……

作为仕者，您从乡下干到省级机关，从普通一员干到筹谋一方的担当大任者，您的帅气和儒雅，亲民和随和，至今都是果园里的妇人、田垅间的耕者唠叨的往事。我认识您时，您已脱身车马劳顿的政途，是府南河边的普通人，见了熟人便暗暗松开牵着老伴的那只手，散步于清晨和黄昏，忙碌于小孙子的喜怒哀乐之中。所以，我才有了常常见到您的机会，才能聆听您兴致所至，成篇背诵那些印成了铅字而纸张早已发黄的旧作；聆听您讲述平仄背后，让岁月早已风干了的往事。您是用身体作诗填词的人，《绿水集》里，有您穿行田野时，裤脚上的点点泥斑；《青山集》中，有您亲临荒山种下的棵棵树苗；《康巴诗稿》里，有您对美人谷的回首顾盼……作为仕者，您以诗人的气质和浪漫，享受庄稼和节气，感悟为政者的责任，体察风物之外的痛痒，让艰辛莫测的仕途不乏轻松和斑斓。

作为诗人，您的辞章，没去追逐风月，而是将手中的笔伸进百姓的碗碟和钱袋，或化作农民手中的犁铧，以古旧的文体，记述执政的理念和初衷，表达您的焦急、抒写您的祝愿与憧憬。您夜读十八边县的县志，是在历时半载的督导探访途中；您遣词炼句，是征尘未洗月华风露的深夜……作为诗人，您以“一朝为梁栋，风雨庇黎民”而自勉，嘘百姓寒，问天下暖，字字句句，秉承着为文之人忧国忧民兼济天下的抱负，让您的诗，平添了多少仕者的沉重。

您抵达故乡那天，我坐着车，在小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想来迎接您，可我不想就这么见到您。曾经，读您的诗，我认为您是魂牵梦萦着家乡的游子；后来，我认为您是我工作上的前辈和老领导；再后来，我认为您是我到了成都必须要打电话问上一声的人。可当您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故乡，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支队伍里，站在小城的那一个位置，迎接您。

我一遍遍计算着您踏上故土的时间，直到我在某个位置，直到我看到那么多悲憷的面容随您前行，从得知您离去的消息已过去了两天两夜，我居然还没无法接受这份突然。心底的感觉，依然是曾经的迎候，象是例行公事，无关沉痛。车轮在缓缓前去，而我的眼角，没有溢出一滴泪水。不是我不相信，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是我期待，世界上真的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不是我对生死薄情无义，麻木不仁；而是沉痛的心情，总像您留给人的年龄印像一样，有那么一段距离。看上去，您的身体是那么硬朗，您的精力是那么充沛，您的足迹，总是留连在年年三月的梨乡；您的身影，总是同您诗友们的华章，隽刻在故乡人的心上……谁会相信？

然而，当我在南去成都的路口追上陪伴您多年的司机，是他的形单影只，是他的默默不语，才让我一行热泪从心底流到了嘴角。是啊，您真离我们去了。在您来到这个世界的六十九年之后，您把意外留给了亲朋好友，您也把杨启宇先生醮着您女儿的泪写就的挽联，留给了您讴歌一生的世界：越九万里重洋乍惊噩耗，痛三十年慈父永隔云天！

    一年以后的今天我想告诉您，为了迎接您，故乡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雪。

整个冬天，小城没有见到雪的踪影。就是您踏上归程的那一天，小城依然没有雪的踪影。晚上，您停靠在故乡的梦境里了，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却悄然而至。哀乐徊天，生您养您的赵家山，孝白缟素；曝竹恸地，拥您入怀的赵家 ，一夜之间桃李著花，仿佛是您诗中所写，“记得门前桃李树，香飘三月一塆花”……

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巧合。天若有情，我愿相信，那漫天大雪是老天爷的一次预谋，用一个寒冷的世界，以烘云托月的手法，让留念您的人都得到温暖和力量；天亦有情，我愿相信，那漫天大雪是老天爷对您的痛惜，与对您无声的评价。

“天公不讳赵公名，遣尽香雪染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