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如履薄冰般送走了煎熬的庚子年。这一年,开始在惊恐中,过程在风雨中,结束在混乱中。哪里是在过年,分明是在过关。
去年年关时,母亲因病住进医院,在那里迎来了庚子年。那个时刻,注定这一年是多难的一年。经过整整一年的医治,我们陪着母亲数次进出于医院,重复着入院、住院和出院。临近过年时,母亲又突发新的疾病住进同一家医院,我们在那里送走了庚子年。
住在医院的母亲因为身体的痛苦每天会连续不断的呻吟,那声音阵阵由耳及心,像一把带刺的尖刀直入心底,不由得让人发抖。与此同时,母亲又新增疾病,突生幻觉。这些不知从何生起的种种奇怪幻觉牵引着母亲,让母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言行无序紊乱,整天沉浸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恐怖与不安的情景里,恐慌着,紧张着,焦虑烦躁着,时不时的发出各种惊恐的喊叫声,时而又独语着。母亲清醒时,就拼命的喊痛,强烈要求出院。在各种完全意想不到的种种症状面前,我们倍加不安和焦虑,
甚至比母亲更深刻的遭受着痛苦折磨。因为我们完全不知结果会是什么,母亲的未来让我们极其担忧,感觉回天无力,无助难奈。
尽女儿的全心和全力去陪护母亲,不停的给母亲讲解着,反复耐心安慰着,尽管我们会付出极大的努力,收效甚微,但我们依然要去做,希望用所有努力能唤醒幻觉中的母亲。
母亲的睡眠时间很少,大多时间都在幻觉的操纵下不停的焦躁着,她控制不了的反复说着,行动着,有时完全会丧失理性。我们陪着母亲任由她重复的躺下,起来;再躺下,再起来。不分昼夜的反反复复,有时重复的时间才几分钟。对于去卫生间亦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她本能的感觉自己要上厕所,刚上完躺下,又称要去,我们马上又得搀扶她起床陪着去。陪着母亲一步步艰难的向卫生挪去,每移动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母亲常会在同一时间提几个要求,她无力考虑到身边人是否有这个能力,或条件是否允许。类似在便池正在困难的下蹲时,突然会喊口渴马上要喝水;当水还没来得及送上来,瞬间又会说好冷呵,立即要加衣服,等。我们像一部永远不会停止运转的机器,那个指挥机器的电脑部分是紊乱失灵的,但你得负责任的跟着一直转动下去。护工仅仅只呆了一晚上就不想再干了。那些连续不断、看似简单琐碎的重复,和呻吟声,让她围着狭小的房间床前转动整整12小时,需要多大的能量和体力才行。护工累得快瘫倒。她说做了几十年的护理工作,见到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但母亲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她自认胜任护理母亲的工作,次日清晨便匆匆离去。
护工可以请辞,而作为母亲的孩子,是没有选择的权力。我们一个没有任何护理经验的人,却要去完成一个经验丰富、有体力都难以完成的事情。为什么,因为她是我们的母亲呵!一份敬畏,爱与责任紧紧地连接着我们母女,感觉无论你怎么做,怎么付出,在生养自己的母亲面前,都是远远不够的。每当看到母亲那干瘪、布满皱纹的腹部,就会想到那是孕育我们的地方,忍不住伤感袭来。在心里道一声:妈妈:谢谢您!
身体透支得不行,全身疼痛,大腿右侧开始麻木,整个腰支不起来,双脚肿胀。即使这样,依然要倾尽全力去照顾,去陪护母亲。每一分钟都在透支身体的元气,我们在挣扎中忍耐。窒息,无法呼吸,大脑仿佛被掏空,一片空白,没有思想。
我们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年,就在这种呼吸都困难的巨大压力下不知不觉中来去,一年又一年。整整一个庚子年,都在这种仿佛永无未来,没有边际,没有阳光,连空气都稀薄的状态中煎熬着。为了母亲,我们没有退路。两年来,能够安静、能够读书,能够择菜做饭,能够自由呼吸成了我们最大的奢侈。哪怕仅仅只有一小会也是好的,那一时刻,似在石缝间呼吸,我们亦会如此珍惜。
在窒息中好想回到我那不是很远的家。熟悉而安静的小空间如此深刻地吸引着我,尽管它有些陈旧,也不高大上,可在我的心里,它却是温暖清新的宫殿。里面有我喜欢的空气,和我熟悉的味道,它让我自由呼吸,自由思想,做任何一件取悦自己的事。而此时此刻,回到小房间居然异常艰难。
渴望着,石缝间的呼吸。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