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雨停了,风也停了,祭祀结束了,一切都空寂寂的。王命令所有的贵族与官员都在晚上去陪他打猎。我决定在此前检查一下存放农具的仓库。因为还有一月,我们马上面临春耕,必须有所重视。我和子央带着几名小臣一起打开了仓库。那是一座稻草顶与夯土墙
的庞大房舍。在里面收藏着木
、木耒,黑燧石的铲与锄,鹿角锄、骨耒以及蚌镰、石镰。下了这么久的雨,从秋后就一直锁着,打开后一股霉味。屋外还是灰沉一片,屋内一片霉味。
屋外除了灰色的天空,又传来大火的烟焦味。小臣们提着青戈冲了出去。过了半晌,他们把三颗颓着脑袋的首级扔了进来。一个小臣领了一伙小人去灭火,另几个小臣说,
这火就是这三个家伙放的。
原来这是三个人,大概是被俘的巴方人,剃颓了头去饲养水牛。今天他们正在收割喂牛的干草,却乘机对存粮的廪仓放火,借机逃跑。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勇敢的小臣。
王嘉奖了我,说我是个称职的小籍臣。我认为我作为小籍臣是一种荒唐,而他作为王,显得更荒唐。我知道,他死后在商国的宗庙中又会多一个先王木主。又多一种祭祀。而列代的先王们何尝不是此情此景地对我的祖先说,你是一个称职的小籍臣。
熊熊的烈火毕毕剥剥的吞食着西郊的荒野。这片荒野有两座小山丘,平日里茂盛的树林竹木以及高过人的长长荒草。田猎,就必须焚烧猎区,借此获得可耕的田地。同时,在围猎中对武装侍从们加以训练。王说,等开春就命令小人来把这儿垦成农田。
我和子央同载于一部马车上,王的车在远处,有两匹纯白色的好马拉车。大火把地平线也烤得发红。在牛角号与鳄皮鼓声中,一支轻快的骑手像电一样飞逐向前。这些叫先马的家伙并不乘车,却熟练地骑马挥戈,每人还跟着一条黑色猎犬,狂吠不已。
然后,王车也与小王及众王子们一齐冲了过去。王今天扎了一条短辫,戴了一顶很高的帽。我不喜欢短辫,但我更不喜欢师盘把头发绞成一圈短发。这时,我才发现师盘没有来。
王的那个了不起的女人帚好把车停在那儿,远远地看着王。我忽而发现帚好真的已经老了。记得小时候帚好同王一齐对巴方进行讨伐,她埋伏在林中,王把巴人引入埋伏圈,然后歼灭了反商的巴方有生力量。王在与她同载而归时,我们都涌向西郊去欢迎,远远望见她—漂亮、英武而忠诚。
帚好对子央说,她明天就要回封地去了。春耕需要她的指挥。她又说,师盘这人越来越不可测了。她多次占卜问先王师盘是否会对王不利,结果是吉凶参半。师盘越来越让她想起一些重要往事的回忆。
伟大的国王盘庚死后,他的权力被一个叫 巫的家伙所夺取。
巫同过去许多大巫诸如巫咸、巫涉一样拥有强大的神术,他扶立了子颂,也就是小辛为王。过了三年,盘庚的幼弟子颂就被毒死了。此后,
巫又扶立了更小的幼弟子剑为王,也就是国王小乙。王就是子剑的儿子。当时,王很小,
巫总是想弄死王。子剑就偷偷地把王送到远方小人们的村中去。王的少年时代就是在与小人们一起耕田中渡过的。
王的名字叫子昭。我这时明白过来父亲为什么老称他为“子昭这小子”了。后来,子昭遇到了帚好。子昭说“你做我老婆吧”。帚好说“好”。再后来,
巫把子昭的父亲子剑给废了。于是,子剑就招他回来做了小王。
巫对小王处处控制,小王就不再多说话,怕引火烧身。帚好说,那时王很难过,什么事都和她商量,也只能向她诉说。帚好对王说,这不难,你要做真正的王就必须做掉
巫。我在险邑认识一个人叫傅说。可惜犯了罪被拉去筑长城。这人挺聪明,你只要借神的意志起用傅说为商国的伊,就没人敢反对。而傅说也会对你感恩戴德,商国就不会再有大巫废立国王的事发生。
于是子昭说他梦见了最伟大的神—帝。帝说在险邑有一个叫傅说的罪徒,必须成为商国的伊。
巫当时命令了一支武士,等待在从险邑到殷的路上,见到傅说立即诛杀。
子昭和帚好在夜里联络好了师盘、子央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等一批人,乘
巫不备,招集在殷的众人一齐冲入
巫的家。在与他的爪牙激战后,做掉了
巫。子昭说为了王,帚好、傅说、师盘帮助他将许多巫人的权力转移到王身上。所以,王越来越神圣,以至我们这些后来出生的人不能再理解为什么与王混过的人诸如我父亲竟然把王称做“子昭这小子”。
再后来,帚好为王征伐南方的荆
,北方的鬼方、东面的
方、西面的羌方。商国的势力空前地扩张。而现在,帚好却从师盘的身上看出了一些往事。看着远处连天的红赤火焰,我百感交集。
又过了十五天,师盘竟莫明其妙地死了。听说,帚好也患上了重病。我不知道王现在怎么想,但听子央说,王忙得每天要向先王祷告,祭祀不断。远处祭坛上不停地冒出火与烟气。
这是一场春雨,与十三月的雨好象也差不多。阴晦、细密、冷意而延绵,但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冬天是颓废,而春雨是希望。二者相同之处是它们只是每年周而复始中的一环。我忙着组织众与小人在他们家中育秧,准备稻苗。
师盘的尸体在入敛那天被盛入精美的彩棺中。王没有来。因为帚好病重,我看了师盘最后一眼,他睁着眼睛,虽然晦暗一片,却仍似乎从瞳孔中散出一种毒蛇般、令人怖惧的色彩来。他的墓在洹水北岸,筑得很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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