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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谁。
十岁之后我脑子里常常会出现幻觉。是一些暧昧而模糊的混沌,我亦是看不清楚。会有一团一团的绚丽景象突然的间浮现在我眼前,似云雾缭绕一般让人琢磨不定,那些景象像是冬日时车窗上渐渐氤氲开了的水雾,看不清窗外的世界。之后总会有一个高大而模糊男人的背影印进我脑海,这个影子已经跟随我十二年了,可我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越来越觉得亲切,甚至有时候我会希望我永远在幻觉中不再醒来。医生说这是我小时候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可我依然坚信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
长大之后我会常常问起蓝姐关于我的一些事情,可她总是抽着烟然后冲我微笑,孩子,一些事情其实是需要忘记的,你既然已经记不得了,何苦又非要知道呢?然后吸了一口烟,我看见一大团烟雾从她涂满殷红的唇膏的嘴里吐出来,像是一些零碎的时光记忆围绕着我俩。我的幻觉总是在此时被莫名其妙的唤醒,夹杂着混沌和烟雾的缝隙中,我恍惚的看到蓝姐半张着殷红的嘴唇,像一朵颓败糜烂的花朵,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未曾开口。
这样的情景仿佛是几个轮回之前也曾经出现过,是一个和蓝姐一样美丽的女人,喜欢涂鲜艳的唇膏和穿蓝色连衣裙,她在一个背景极为模糊的角落中,躺在旧木藤椅上,笑容苍凉。她和我说,孩子,一些事情是需要忘记的。我在恍惚朦胧的烟雾中看见蓝姐支离破碎的脸,凄艳美丽,我记忆中唯一的亲人。
我刚刚到Y城。一个人。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目的是想找回我十岁之前的记忆。
在离开某某城市的那一瞬间,我闭上眼睛,用笔随意的在地图的某个地方宿命式的画了一个圈,圈住的城市被我的笔毫不留情的留下了凹进去的印记,于是我来到了Y城。我喜欢在一种没有任何背景的状态下,生命以最原始单纯的形式进行,直至走向荒芜。Y城仿佛是一张置放在角落里陈旧的黑白照片,暧昧而模糊。我们在一座旧的法式公寓前停下来。房东说,到了,就是这里。
我的名字叫满月。二十二岁。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童年的记忆。之后一直在某某城市里生活。
我跟着他走进那座公寓,楼道里的木地板已经暗淡褪色,楼梯右面的扶手亦显得枯黄晦涩,原本有菱角的沉木已被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手蹂躏成圆滑。摸上去能感觉到时间与记忆在上面留下深不可测的印记。我走上去,腐烂的木楼梯踩在脚下能听到嘎吱嘎吱支离破碎的声音,有时候会让人恐慌。我走的极其小心,仿佛一不留神楼梯就会塌陷,我害怕会跌进楼梯里面黑暗的世界。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出去或归家的时候我都飞快的跑。在这期间我总是隐约的觉察到一只女人的手从里面探出来,她说,你快下来。你快下来。不知道这是否与我的幻觉有关,但总之我的恐惧与日俱增。
那个男人拥有用物质和利益精心雕刻的一张脸,他一边上楼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房价无论如何是不能在降低了,一会又说这样的繁华地带已经是很便宜的了……我没有理他,低着头继续上楼,透过暮色和雨雾看见窗外的天空中漂浮着大片的黑灰色积云。在拐弯的时候,忽然听见上面传来一阵巨响,接着听到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我的身体不禁一颤,砰的一声门关上了,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继续上楼,觥筹交错的罅隙里恍惚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子和我擦身而过,瞬间我看见她空洞一样的眼睛和漂浮不定的蓝色背影。
蓝姐!我木然的望着那个已经走远影子。
蓝姐已经失踪两年多了,难道是我的幻觉?若真蓝姐它怎会出现在Y城?她为何不与我打招呼?一大团疑问像云雾一样渐渐把我包围。我转过头,那个蓝衣女子已经消失,窗外暮色和雨雾交织成微弱的光线,它折射在女子消失的地方形成一团恍惚而迷离的缩影。我突然感到一阵迷茫和不知所措,脚下的旧木楼梯蜿蜒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空空荡荡。恍恍惚惚。天空忽然吹起一阵风,几片梧桐树的叶子无声的飘落下来。
蓝姐失踪后的时间里,我忽然疯狂的学习各种语言,以至于在短短的两年里我掌握了五个国家的语言.
你好!
Hello!
Ku ni qi wa!
A nie ha hei o!
我试着用各种语言和人打招呼。我仅仅是想和更多的陌生人说话,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怕孤独。蓝姐失踪之后的日子里我时常会出没一些酒吧和咖啡屋,我试着用各种语言和他们交流。
昏暗喧嚣的酒吧中一个陌生男人向我走来,他说小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随便。我头也不抬的看着杯子里的酒,然后他坐在我身边,手不经意的搭在我套着黑色鱼网袜的腿上。用陌生并充满兽性的脸向我靠近,他说,很寂寞吧!介不介意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我微笑的抬起头,然后拿起杯子把剩余的酒全部泼在了男人的脸上。他吃惊的骂了一句他妈的就愤愤的离开了。
还有一次我喝的酩酊大醉,被一个男人硬拖了出去,我疯狂的反抗,那男人见我不服从就抽了我一耳光,我于是就踉跄的拾起路边的一块石头,看都没看就照着他的头就扔了过去。
那次我闹的比较严重,男子头部被缝合十针,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警局里。警察说那男人要控告我故意伤害,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那我就告他挟持并强迫少女发生性行为。那男子怕事情闹大最后就和我不了了之。我赔了他三千块医药费。
那段时间我看到天空的颜色总是灰蒙蒙的,当我偶尔摊开双手,却发现的只是无尽的空洞,我无法预测我的未来。我频繁的和陌生男人约会,可是结果无疾而终。并且经常闹事。他们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于是我开始变的冷漠,并且不说话,我既与社会疏离又会和它保持着某种暧昧不清的物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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