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握手言和（组诗20首）

 

 路男

     问小雪

 

时令重复，大地有无数疑问

在这一天也是如此

荒芜或颓废，干裂或沉寂

埋藏在一个人的内心

不想说话，只愿安静的坐着

 

小雪的样子还是这么稚嫩

不够白，也不够深厚

像微蓝的天空一样，装满心事

不急不躁，慢悠悠落下来

 

其实，我想这样的季节

正适合去除一个人身上的污点

不要让过多欲望占据灵魂

与自己握手言和，比小雪清透许多

 

   初冬

 

从惊悚的梦中醒来

凌晨5点的街道被寒意和微光

裹挟。等待朝阳升起时

一排排路灯低垂，落叶纷飞

万物向着各自的方向一一出发

梦中的人，也渐行渐远

 

这初冬的早晨，除了朝阳

我看不到温暖的影子

除了寒意，这过于萧瑟的一介草木

在目光里数尽人间铝华

一次次行走他乡，一次次将命运

安放于漆黑的夜晚

白日曝晒，去除阴云与风暴

一切还是那么轻飘

 

或许，皆有各自的道理

外在与内涵并存。那个远去的背影

在人间蒙尘，他坚定执着的眼神

唤醒世间万物，像一道光

让此刻的内心拥有了一片日月江山

 

  另一个自己

 

晨醒，鸟儿的鸣叫灌入一缕缕光线

临窗的树木抬头，与我的目光刚好重合

阳台上，柳枝亦泛出新绿

它们懒洋洋的和我做伴，如此安静

让我有空闲再次来认知它们

偶尔也仔细聆听一下它们细小的声音

 

这声音从泥土里发出

渗透水，裹挟孤独和苍茫

像这秋风一样，又一次吹来

岁月变得凝重，天籁也寂寥

一片片树叶奔赴大地

落地的瞬间，秋风又吹了几下

 

风和云一样，诚实而果断

教我在今天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在风中奔跑，和季节一样隐忍

 

  一轮圆月变成了桔色

 

一轮圆月变成了桔色

在夜色下，我抬头仰望

突然被雾蒙蒙的天空所惊醒

这个繁花似锦的城市

为何在此刻裹挟满袖风沙

 

当月亮也学会了变脸

多少人间烟火，或旺盛或浓密

我们强迫自己眯起双眼

欲逃避，欲学着走入他乡

在一垄田地间找寻灵魂的归宿

 

当黎明再一次降临时

圆月缓缓隐退，万物生万物长

空空如也的俗世，唯一身傲骨

依然挺立，和大地保持细微的距离

 

牛儿已不在山坡吃草

 

牛儿已不在山坡吃草

它们在我们眼前安静的平躺下来

闭上眼的工夫就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梦外都是燃烧的火焰

来不及醒来，一切都成为云烟

 

到底有多少头牛儿远离了我们

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城市，一头牛

被征收，被屠宰，被推上餐桌

在我们面前含泪消失

我们内心的山坡上，草木依然繁盛

河流依然缓缓流淌

头顶的蓝天还飘过了几朵白云

 

我像往常一样数了数自己的心率

此刻比平时快了许多

这肯定会让我深感内疚和不安

 

立冬书笺

 

行道树上的叶子就要落完

身旁的河流发出禅音，远山斑白

所有凋零与枯萎渐渐加深

从航拓路到吉祥村，霜露轻洒

 

生命的履历也是如此。在自己的阴影里

常常被寒意迷惑，冷暖自知的身体

就像经世已久的草木，谦卑而渺小

视线之外的阳光照耀不到星球的另一面

 

这让我充满悲愤。病毒并未完全消散

那一抹灰暗充斥着掠夺、血腥和杀戳

悲切的世界，在冬日涌动着战争的烈火

正午那瞬息温暖弥足珍贵而具尊严

 

难道此刻适合祷告，让人间烟火

不再畏惧冰火的交融，让日月星辰

腾挪出一方神圣的蓝天白云

让我看见万物安祥，春天向人间招手

 

   在日光里数星星

 

忽略一株三角梅吧，它在北方之北

被我长久的赞美所遗忘

眼前的风饱醮海水的味道，眼中的海

与一抹蓝相拥，融化了一道闪电

 

我伸手，接住风，与一尾鱼的目光相撞

顿感这水中的涟漪在灵魂里震颤

远处的山与我对视，近处的木榄、秋茄

与我对视。我是从远方而来的陌生人

 

不必惊慌，慢慢地在日光里数星星

哪怕千里之外有众多抚慰，众多企盼

我的身体与内心一样，都在有水的路上

 

  有时候需要原谅自己一回

 

对一株花草的好，是赞美

哪怕一个字，有时胜过无数次喝彩

对一个人的好，源于情或爱

即使一个眼神，也能传递丝丝温暖

即使黑夜渐渐消融

天空也会栖居于恒久的阳光下

 

我行我素，我的幽蓝在树叶间跳动

透过光降落到厚实的大地上

用先知的声音，阻挡着忧伤和悲哀

这一面用白纱做的围墙

纯净而苍茫，偶然透风漏雨

坚固的精神难免与荒凉相互对峙

 

古老的惯性思维，需要诸神慢慢咀嚼

一缕睿智又深远的语言的磷火

也无法抗拒含泪的灵魂，这昏沉夜晚

这鸦雀无声的街道，背负巨大叹息

仿佛一再述说着我的幽蓝王国

原谅自己一回吧，这夜色已越来越深

 

这看不到光的花草，长在我心里

我十指相扣，指缝间下着雨

淅淅沥沥，正面对着窗户盲目抒情

 

元月2号的星空

 

元月2号的星空，悬挂在窗户上

像黑色的枝干被寒霜打落了叶子

紧紧地贴脸于硕大的玻璃上

用微弱的目光看着这一张凌乱的书桌

灯光熠熠，照射在一个人的脸上

 

一个人的脸上铺满灰尘

他胸膛里的豹子早已倦怠

内心有血色黄昏，携落日入夜

任凭小鹿蹦蹦跳跳

远处的南山，在夜色下纷纷隐退

 

还有航天大道与神州三路的寂寥

路灯下一株梧桐树的内敛

这些谙熟天高地厚的光线、树木

像输血者一样，从容而自然

始终保持着公平和正义的威严

 

没有谁能看清楚良心的支离破碎

从一个人的眼眸中剥离，只有仰望

此刻的星空发出的眩晕

模糊而迷离，看不见月亮

看不见月亮背后的嫦娥和吴刚

 

让不幸随着风一起走

 

不幸是人世间一块伤疤

它凸起或凹陷

随时随地在大地上停留

 

乌鸦之口，说出哀衰

让冬日裹挟冰冷的外衣

一株干枯的梧桐树

周身也长满了可恶的虱子

需要被春风刮骨疗伤

何况这苍茫人世

 

让不幸随着风一起走

趁着这暗黑夜色

趁着这还没有分辨出颜色的花朵

趁着虚无，低沉的哭泣

走得远，走得看不见

 

真的，有多少悲哀

能像风一样远走高飞，那该多好

 

两个女人的花朵和一个男人的天空

          

阳光暖暖，释放出一年来不曾抵达的惊喜

释放出阳台上一排排绿色的氤氲，弥散着湿润的气息

它在一个被封控的屋子里，开出三角梅的芳姿

怀抱一只浣熊的少女和正在阅读的母亲

被光线笼罩，粉红色的风衣抵挡住窗外的冰霜

与一只自由摆动尾巴的小猫对影成形

 

阳光暖暖，书桌上划过一道道五彩斑斓

目光里的航拓路，一次次推迟着春天的梵音

枯枝干草踮起细细的脚尖

与形单影只的鸟儿对望，鸟儿胆子微小

它没有能力承担这过于沉重的光阴

日子单调的发出叹息，比键盘声猛烈

 

比乌云沉睡在太阳的温床上迟缓许多

比此刻内陆大地的圆点发出的呢喃迟缓许多

比一个父亲的天空渺小

比一个男人在冬日最后一天说出的话轻量许多

比一句话里说出的春天逊色了许多

春天一望无边，在母女二人的目光里停驻

 

在一个男人与大海革命的瞬间倾槽而出

遥远的大海波涛汹涌，穿越峡谷松涛

朝着两个女人的花朵和一个男人的天空

正一路缓缓走来，蓬勃而蔚蓝

让三个人浑身发热，心中的祖国渐次绽放

让一只白雪一样的猫，发出温润酥软的欢叫

 

无题

 

流水冲过的鹅暖石，总是光亮

与屋檐下的石头一样，有相同品质

 

一株草，经历无数个冬夏

生根发芽，离不开泥土的陪伴

 

石头一直缄默，最后成为雕塑

小草不会言语，最终与季节轮回

 

这多像一个人，终日奔波

忙于投胎转世，希望好好地过下辈子

 

华山脚下的爱情 

 

                                       

说好的玫瑰相约，被寒风吹得四分五裂

被重重雾霾覆盖了方向，被病毒所隔离

枯枝干草在沉默中忍受着大地的疼痛

我的傲慢与徘徊，被一座山的氤氲所收拢

苍茫天空，灰色云雾堆积起污水温床

一滴滴渗透人间，满怀酸楚从惊雷里坠落

 

从前数过满天的星星，仰望过十五的圆月

给在水一方倾诉过无数回蒹葭苍苍

青春了却，激情退缩，唯有一座山给予留白

日出东方，辉映苍松翠柏，一把锃亮的斧头

劈开云月的门扉，造就出多少神话多少惊叹

春光，花朵，童话般根植在你我的心中

 

多久才是永远。白茫茫的华山裹挟大地的泪花

行走着的爱情无法挽留住这一场风花雪月

我将它一笔一划都书写出来，变成一个句号

悬挂在前方的塔楼上，圆满，高高在上

手中紧握的这一把狗尾巴草，也望尘莫及

只有宝莲灯一直闪闪发光，被我的爱情所感动

 

 

三 年 

 

大雪过后，屯庄村的梵音愈发缓慢

尘世的光线悬挂在干枯的柿子树上

一会儿明亮，一会儿灰暗

这个踽踽而行的老人，躬身弯腰

在熟悉的街道里

捡拾着流失许久的旧时光

 

屋顶出现的一片蓝，叫人心痛

孤零零的目光与一缕阳光碰撞

多么刺眼。冬日的废墟空旷而苍茫

那些白，依然不能覆盖大地的伤痕

云朵低垂，蒿草疯长

一把生锈的镰刀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静静聆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高速路口发出一声声嘶鸣

回荡在屋后的苹果园，一根根枯枝

执着而坚挺，像一个人的拐杖

风吹草动，也无法迷失它行走的方向

短暂三年，风儿放下了一切

把我无限念想，堆积到草木的内心

在大雪之日，被天空收走

 

从今天开始，都朝着一个方向走

那些无法挽留的苍生

被我们一次次超度，在另一个世界里

注视着所有的亲人

包括我，以及屯庄村的日月星辰

那些流干的眼泪和悲伤

 

 

小寒是春天的通行证

 

再封控的冬日，都会留下光的缝隙

让风一点点走进来

给我送来一张春天的通行证

 

我紧紧地攥住温暖，生怕它溜走

让它陪伴全家人一日三餐

慢慢咀嚼世间的岁月静好个中滋味

 

看远处的南山，蒙受多日微尘

石头和草木对望已久

头顶的天宇给苍生空出留白

 

温酒煮茶，洗手静坐

内心的私欲宛若莲花，去污纳尘

让我在低眉的瞬间，找回自己

 

无非是浴火重生，再拾人间光明

无非是靠近春天，坐拥半壁江山

 

兰花盛开

 

生活的底线，束缚了我对花草的认知

犹如一群人的目光，注视着光鲜的舞台

眼睛里饱含深情，却心怀鬼胎

 

一朵朵盛开的兰花，不与我为伍

内心装满的陈词滥调

在这一刻，已轰然倒塌

 

季节都随波逐流，阳光依旧刺眼

我写下的生词

在这个冬季，绕口又显多余

 

   限行日

 

阳光有时是一缕火焰

在一个人内心燃烧，无论多远的路途

哪怕翻山越岭，都要抵达

不关乎风雨，不关乎往日的约定

熟悉的、陌生的面孔

迎面而来的笃定，在兀自前行的步伐中

厚实而充满着节奏感

 

也就这么一次。无奈又惊喜的安置

回荡着一日三餐

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长鸣曲

从她的手中转移到我的手中

一次叮咛，完胜无数回手把手的安排

吃喝拉撒睡，在一株

别样的千年木面前，低吟浅唱

 

喧嚣像过往，从窗外慢慢消失

我一定是那一只飞的很低的小鸟

有时把白天当成黑夜

有时把黑夜看作白天

这样不分黑白，在一生当中偶尔犯傻

尤其在限行之日，请原谅我这一回

 

   街头广告牌

 

一个人的生活

总会有闪烁，无非是多多少少

有的高高悬挂，有的紧贴花草

散发光，或者平平淡淡

 

一个人的生活

还需有梦想，要站得高看得远

低吟浅唱，高声呐喊

比赛场，一定会赛出冠军

 

更多时候

我们都很平凡。每个人

都身怀隐身绝技

 

   逆光轮椅

 

一缕缕阳光在空旷的大地上

写下一个人的背影，他佝偻着腰身

在几乎蜗牛一样的爬行中前行

与其说走路，不如看作他正在独立独行

紧握车把的手背青筋暴起

大地上的影子歪歪斜斜

阳光与人，都隐匿在季节的角落里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给这一缕光线

它明亮得过于透明，让语言嘎然而止

就像眼前的草木，让万物沉默

让一个失去行动力的人神情沮丧

他认得蓝天，熟悉白云

抬头的瞬间却感受到所有都是陌生

 

回想过多少次的一个场景

每日可见的逆光，怎么也无法复原成形

他走得过于匆忙，在我接近于这个年龄时

才愿意让他成为逆光里蹒跚而行的人

这个人在坚持着生命的奇迹

正如我怀想的那个人，在大地深处沉默不语

 

   方寸谈话间

 

蜷缩在微光下，感受黑暗

黑暗中有树木，大山

每一个角落，都弥散苏打水的味道

 

我听不见更多的声音。面朝墙壁

只有那几个字，充满未知的气息和严肃

相互的目光无法平息内心的苍白

一切安好，顽疾安好，命运也安好

 

即使让黑暗涌入，一丝微光

也会在泥土里长出青草

即使有无限幻想，所有的秘密

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声声问候

 

方寸谈话间，让黑夜更深

让一个个白昼温情四溢

不知不觉中，我感觉风儿小了

亲人的微笑驻在梦里，不愿醒来

 

   失乐园

 

一株盛开的紫薇，在我眼睛里

相隔一层纱的距离。它吸纳物语、鸟鸣

也吸纳一个人内心里多出来的河流

由殷红到青紫，直到看着它渐渐枯黄

 

这肯定是一种挣扎和较量

蕴含暗喻，携带阴雨天散发出的情愫

从整条街道延申，直到那个熟悉的房间

这一定是一条泥泞的小路

花语静谧，草木间充溢着潮湿的诺言

像一地鸡毛，散落于蹒跚的脚步之间

 

我坚信，灵魂的翅膀张开已久

飞翔的高度节节攀升，这是一种冒险

 

终归要回到平凡的人世间

光明必将被我收获。而苦涩的杯盏

最后就会一次次被冷落

浪花淘尽，我看见泥沙的背后

重重温暖像初生的朝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