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还好吗？快乐吗？

LC.K

认识安是一件很偶然的事，那时我陪同老总作为乙方和他所在的公司进行一个项目合作的谈判，当时的我名不经传，而他已是甲方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第一眼看他，没来由地认定他就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一身的质朴。整个谈判过程，他未说太多的话，但每句话都能击中问题的要害，让人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聪明和睿智。第一次见面，觉得他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种类型：聪明但不张扬。

项目谈的很顺利，顺理成章的，我们成了有相同目的又有不同利益的甲乙方，而因为业务的关系，我经常和他接触。最初的接触中，他总是一脸的漠然，让我感到沉稳中透出那么一点点“酷”，无论什么问题，他都从不多做解释，很权威地做决断，即使当时有问你的意见，也让人感觉到只能表示同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总之，和他在一起工作有序而沉闷。

第一次打破沉闷很偶然，那是认识共事一个月以后的事。有一天的夜里我梦到他和我在一片退潮的海边捡拾贝壳，我选择了各式的贝壳，却陡然发现他选的竞是各式的石头，便问他为什么不选美丽的贝壳而选灰色的石头呢，他说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所以永远是大山的儿子，生命里是酷爱石头的。然后又谈到他的妻子，他说当初的结合本就没有什么激情的，只是有领导介绍又没觉出有什么不好，女方又特满意他，也就结婚了，说完还有一声深深的叹息，梦中的自己看着他的忧郁竞有一阵心痛，猛然从梦中醒来，天刚发白，而我再也无法入睡，梦中的情景好真实，真实到我甚至相信自己是有特异功能的了。所以当再见到他时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地问他：老家哪里的？是不是住在山里？他一听就乐了，露出整体的牙齿，满脸的无辜，说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家世代住在平原，方圆几百里都不曾见过山的样子。我一脸尴尬，再说不出一句话，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呢，哪跟哪呀，真是恨死了自己的莽撞！他看出了我的窘态，然后说：不过我挺喜欢山的，要是真从小生活在山里，想必童年一定过得很开心。因了这一句解围，距离一下子缩短，其实他的内心并不象外表那么冷漠，更何况当时的他还有一脸灿烂的笑。

之后的日子很快混得很熟，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两面性的人，工作的时候严谨，不苟言笑，工作以外的时光却谈笑风生，他幽默、机智、观察力强，反应速度奇快，在朋友的聚会上，总能成为焦点，每当这时我总是很崇拜地看着他，认真地听他游刃有余地谈论各种话题。

一次几个朋友小聚，谈到婚姻，一个已婚朋友说：夫妻之间还是有距离的，达不到无话不谈的程度，甚至有时候还要有谎言在里头，经营婚姻也是很费心思的，感觉很累。他说：夫妻婚前可以无话不谈，婚后差不多就成了无话可谈，这世上大多数婚姻都是在经营和维持呀，有什么累不累的？朋友又说：你妻子看起来温柔贤良，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追上的？他笑说：什么追不追的，毕业后学校的女友去了另外的城市，单身了两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才见了一次，就问感觉怎样，随口说还行吧，结果转天就被请到女方的家里，一顿大宴，好多人参加，跟定婚似的，没多久也就结婚了，所以婚前就没有那么多激情的，说完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朋友听了哑然，再不多问，而旁听的我则心惊，想起初识不久的那个梦，那个让我从梦中心痛得醒来的梦。之后关于他的家庭又听说了很多：冷战、闹离婚……一年前妻子怀孕生子，才稳定下来，但冷战却还是时常发生。了解得越多，内心中对他的怜惜就越多，想如此优秀的男人，为何也要面对婚姻的挣扎和无奈！

有一阵子忽然迷上了开车，知道自己反应慢、注意力不集中不适合开车的，但还是忍不住学了。刚拿到本儿的时候总爱开着车约一帮朋友出去，他从不拒绝，但每次我都险相环生，最严重的一次被一辆大型货车逼至路边差点撞上行人，当时惊了一车的朋友，尖叫和怒骂同时响起，只有他淡定地说：没什么，其实我看得到你能躲得过去的。停好车后，他忽然拉住我安定地说：你开车时视野太窄，爱死盯着一处，甚至有时还有走神，也不习惯踩刹车和按喇叭，你人虽然很聪明，但反应速度却有点慢，其实是很不适合开车的。彼时，有初春的阳光掠过树梢洒在他俊朗专注的脸上，成一种温暖生动的金黄，我凝望着他，竞有些感动，从未有人如此诚挚对我，且句句击中我心底里的弱，让我信服到无可争辩！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看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他有超强的观察力，立即逃开，而此后的我，再不曾摸过车。

我开始思念，独坐在咖啡厅的周末，一个人静静想有关他的一切；辗转难眠的深夜，会写长长的日记记录自己的心事；和朋友一同出游的路上，只要是坐在他的旁侧，就会有一种兴奋甜蜜的心情；更是不肯错过任何一次有他参加的朋友聚会，只要有他在，整个人就会变得神清气爽。开始有朋友取笑我，说我是不是爱上他了，也有朋友提醒我他可是已婚男人啊。好多次我也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呢？可是他有什么好呢，比如他个子不够高，比如他大男子主义，比如他聪明但很有些自以为是，再比如他其实对我也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总之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喜欢他的理由。可是内心中那份无时不在的想念，却让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是喜欢上了他——一个已婚的男人。只到这时，也才明白：不喜欢一个人总是有一个理由可以说出，只是喜欢一个人却可以说不出一个理由！

项目仍在继续，对他的感情也在更长久的相处中一日日积累，终于在被单恋折磨了半年的我，凭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执著和勇气，在一个深夜里给他发了一封表白的邮件。我告诉他我如何喜欢他已近乎迷醉，如何突然知道他离开这座城出差的消息时，心会一下子变空，如何因为思念他而再也无法过以前快乐无忧的日子，在他不在的日子又如何会跑好远的路到他的办公室，只为感受空气里他的气息……。之后两天难耐的等待中却没见到他任何的回复。正在我极度羞愧时，我最好的朋友打电话约我一同出去吃饭。路上，她跟我说：安这人真是有点怪，突然跟我打电话说生活好寂寞啊，我说寂寞大家一起去吃饭吧，他只说了一个字行就挂了电话，好象成心就是要我请客一样。我听了淡然一笑，却知道他已看过那封邮件。饭桌上他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然故我地谈笑自如，而我却不敢看他一眼。吃完饭，又有人提议去酒吧，一路过去，我始终没说过一句话，大家进去后，我实在难以忍受那种面对他的压力，一个人跑出来在门口无助地来回走动。十几分种后，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来，看到我问我怎么不进去，我说我心里难受不想进去了，他说那我陪你走一走吧。

后来他说他看了邮件，很高兴，但是也很无奈，这么多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在一棵大树下我握住了他的手，还担心地问他可以吗，他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两只手臂就把我拥入怀中，那一刻时间顿停，我伏在他的肩头忍不住泪流，对他长久的思念和渴望让我们长久的拥抱在一起，许久我才轻声问：喜欢我吗？喜欢！他回答的同时用力抱紧了我，之后是一声深深长长的叹息，又说，只是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当这个项目结束了你又有什么理由再和我在一起呢？我又能给你什么呢？我说我没有要求，也不想破坏他的家庭，我只想能喜欢他并且知道他也喜欢我就够了，我甚至说我只是想和他做那种比一般朋友更好一些的朋友，不要求任何其它的，而他还可以通过跟我的交往来调整自己的情绪，改善他的婚姻关系。他笑我，说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子，真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从那以后的日子，我们依然象朋友一样交往，只是因为心中相互明了的感觉，虽然再不曾有过第一次那样的拥抱，但相处的时光变得快乐又美丽。上班的时候我会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想见他就是想看看他，他会很开心地说那就来看吧，于是我会跑好远的路到他办公室，见到有时也说不上几句话，就看着他傻笑，他有时也会指着一桌子待处理的文件说你看我多忙啊，于是我就再跑好远的路回去。他出差的时候也会说我明天要出差了啊心可不许空啊。有时候也会一块吃顿饭，也谈论他的妻子，我会说女人其实内心都是善良而脆弱的，尤其是面对自己的爱人时，所以丈夫应该体谅自己的女人，更好更温柔地呵护她，听完后他会认真地说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够好。

因为面对的是一个已婚男人，又保持这种近乎虔诚的心喜欢他，希望他过得好，晚上的时间我从未打过他的手机，只一次打进去，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儿子奶生奶气的在不停口地喊妈妈的声音，和着他妻子的快乐满足的笑声。忽然想也许真正幸福着的是那个女人吧，而自己终于是在玩一场永不会赢的游戏，无论过程中自己得到了多少快乐和幸福，终只是分得别人口中的一杯羹，对她也许是稍有损失的，而对我却是永远的错失，在那一刻间，年轻的心有了一种不平与不服气。

我开始不分时间地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开始追问他的行踪，开始对他有责怪，开始不满意他有大把的时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我会莫名地想是为了什么呢，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如果我不曾说出口，如果他不曾知道，我们不是还能各自平安地走自己的路吗？彼时，我一心想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我对他的那份喜欢已让他觉出了太多的压力和沉重，最初相知的那份快乐和明朗的感觉早已不知去向。再一日我约他出去，他说儿子过生日，晚上要早回家，并且第二天也一整天没时间，因为要陪家人，语气中透出一种温柔的冷。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看着镜中满脸失落的女子，忽然感觉到这份感情的无望！

为了梳理自己的心情，我一个人去看海，在海边的日子，心情好棒，我打通好多朋友的电话让他们听大海涨潮的声音，只是不肯碰触他的号码，刻意地想去摆脱和忘记。只是回到熟悉的城市，等于回到了他的身边，忍不住打他的电话，想听到他的声音，而他只是淡淡地说你回来了，有事吗？我这边很忙。我听出他的冷漠。电话挂掉，再打，不再接听，我发短消息：“你决定不再理我了吗？”没有回复，“我哭了。”也没有回复，再发：“是不是真的？”这一次有了回复：“是”，好简短，象初识时的权威和不容质疑。我是真的哭了，觉得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站在阳台上，一整夜望着夜色发呆，心痛，终于成为一种欲哭无泪的痛！觉得生命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羞辱，骄傲和自尊在一瞬间被击的粉碎。好想要一个理由，要一个解释，想知道拥我入怀的那一句“喜欢”是不是真的，想从他的脸上再读出那怕一个细节是对我曾经有过与其他的朋友不一样的情怀。可是骄傲自尊如我，却再不曾提起，不得不存在的业务交往中，恢复了初识时的沉闷和生涩。

除夕之夜，我收拾自己一年的心情，翻看自己一整本的日记，日记里几乎全是和他相处的点滴。一页一页地翻来我开始笑话自己，觉得所有的情愫因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实在是不值，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我好希望自己能重新开始，象对待自己以往的每一次感情经历一样，我决定烧掉那些文字，也烧掉那些有泪有痛的记忆。看着微黄的火苗在我面前舞蹈，想着那些快乐或不快乐的细节，禁不住又一次泪落长河，想这样的一个男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除了擦肩而过真的不能再做什么，只是那种心痛的感觉噬咬我的灵魂时，竞不能让人看见，就象现在的自己，躲在角落里哭泣，心都碎落一地，竞不能让人听到声音！突然手机响起，是他！我仓皇地收拾自己脸上的泪痕，用轻松的语调和他应答，而他竞也没有听出别样。通话的内容很普通，和普通朋友没有什么不同，最后他问我你在哪里？我说我在办公室，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看写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不想听”他几乎是鲁莽地打断我说。之后是沉默，我说我正准备烧了它，他说烧了好，之后挂断电话。那夜那时，在我们分开半年之后，我才知道也有感情在他的心内牵扯，只不过他理智地逃避，勇于面对现实的生存！

来年的春天项目很快的收尾，我辞职离开原来的公司，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好几次拿起电话来，竞想不出可以联系的理由，终于有一次拨通电话，却得知他也在我走后不久调离了原单位，竞是突然间就失去了消息。此时的我，再也不想要什么分开的理由，再也不需要解释，一个未婚女子的狂热爱恋，对于一个已婚的男人，他用理智抵挡了一切，而如今的我，除了对他怀有一颗感激的心之我还能做什么呢?!

只是在五月槐香弥漫整个城市时，面对窗外的一片青绿，会想起他当初的话：当这个项目结束后你如何再有理由和我在一起？我又能给你什么呢？在非典流行的日子里，面对安静得让人发慌的夜，我还是禁不住会问：你在哪里？还好吗？快乐吗？

2003/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