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说:某个孩子身上某些迹象表明他/她已经可以上小学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们能够以一种客观的方式罗列下来儿童在身体、情绪、社会交往和头脑发展的诸多变化,并进行客观的观察来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进入小学。但同时还有一些定性方面的差异,比较难以描述,但觉察到这些差异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好园丁能够确切知道到底哪一天哪一个果子成熟可以采摘了,对应于童年时期的发展过程,就如同Steiner所说的,大约在儿童六七岁左右,个体展现出崭新的形态。这个崭新形态的诞生并不像一个孩子诞生那样具象清楚,但是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却是一个重要的时刻。这就是六七岁左右诸多可见变化的基础现实。
这一崭新形态的诞生是一个儿童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部分,要想理解这一点,就需要对人的发展有一个概念:人的发展不只是线性的(阶段性)成长(linear
growth),也包括(飞跃式的)变革性的成长(transformative growth)。线性的成长是连续的,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稳步向上的斜线发展,因此,你可以通过测量孩子的身高和体重,观察到孩子在你跟前一点点地成长。而变革性的成长包括了线性成长,同时又更深入了一步。这就是说,在一个人发展的某些关键阶段上会发生一些根本的转变,就如同毛毛虫吐丝成茧,最后破茧而出却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生命:蝴蝶。在生命中的某些阶段,我们会进入的茧一样的子宫状态里,经过许多变化,然后以崭新的形式再次出现。我们就可以在原来只能爬行的世界里飞翔了。其中一个变革性的成长阶段就发生在七岁左右。Steiner在这个年龄阶段里描述了一个新“体”的诞生,他称之为生命体或以太体。他还提到了成长的人后面所经历的两个诞生,一次是14岁左右关于情感/感受的“体”的诞生,他称之为星芒体,再之后是大约21岁左右,自我或者个体性诞生。这些“体”在人类胚胎阶段就已经存在了,但存在于保护鞘里,在其中它们像胚胎在子宫里一样成长,直到恰当的时间才从保护鞘中诞生。
以太体,大约在七岁左右诞生,在很多方面都是与我们的物质身体类似的,只是性质上更精巧。绝大多数人是看不到它的,尽管如此,它在保持物质体的活力与健康方面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以太体变弱的时候——这在现代人身上是常有发生的,我们感觉到自身抵御疾病的保护层力量减弱了。从这个功能上而言,以太体与免疫系统关系密切。
理解上面这一点,就比较容易理解什么叫准备好上学了,因为在以太体诞生以后,这个孩子就会与此前大不同。她已经准备好在新的世界里飞翔了,或者更好的表达是,她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生活在地球上。她看上去很愿意从一个慈爱的权威人物那里获得知识,而不像原来那样通过模仿来理解生活。此前,她把爱都给了父母和老师,想要模仿他们所有的行为和感受,但是她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指望他们给她知识。我们能够看到,她已经发展出学习和吸收知识所必要的新能力。她的情感和节奏系统也发展出新能力,她开始寻找能够与她建立更深更久关系的朋友了。她需要故事和画面来满足内在新生的想象力。同时身体方面,也出现了很多变化,这个孩子身体运动方面开始进入到双手和双脚的层面,这是以前所没有的。孩子的独特个体性还是很容易看到的,但是其身体却已经经历了比较明显的变化。根据我的经验,上述这些变化一般都是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慢慢发生的,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也会有时候你似乎突然发现孩子身上有了一些崭新的变化。
纽约春之谷的Gerald
Karnow博士,在马萨诸塞州的列克星敦研讨会上曾经做过一篇关于“一年级入学标准(First
Grade Readiness)”的演讲,在其中他谈到了以太体与截肢者的幻肢体验。通常被截肢者在截肢后依然会“感觉到”那部分肢体还在。这被称为“幻肢”。不同于真正的四肢,幻肢有些不同寻常的特点。被截肢者说他们与幻肢之间有一种连接,可以让它缩小,也可以让它变大。他们可以让幻肢穿墙而过,因为幻肢不在乎外在的障碍。Karnow博士还报告说,患有麻风病的病人描述了因感染而被截掉的肢体与萎缩而被切除的肢体之间的不同。他们描述说,后者因为已经死掉了,所以没有幻肢现象出现,这说明这部分肢体的生命体随着这部分肢体的死亡而消失了。另外还引用了一个小女孩的案例,她的幻肢是在她六岁的时候“诞生”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一只胳膊,一直都没有幻肢体验,但是六岁左右的时候她却“生长”出幻肢来。她说她现在可以用她的幻肢的手指数数。
这些案例都说明以太体是真实存在的“体”,只不过不是那种厚重的物质存在。它拥有自身的特质、体验以及自身的诞生和消亡。Steiner说以太体的诞生是儿童接受学校科目教育的必要的一步,因为只有在以太体诞生以后,记忆力才获得自由,想象能力才形成。而这两个能力是进行创造性、健康学习所必要的,后面我们会更详细地描述这个过程。对年幼的儿童来说,过早让他们接受学校学习是很大的压力,美国的教育者和家长们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五岁左右的儿童往往会表现头脑非常清醒,因此看上去他们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学校教导了。但实际上,长期的研究表明,这些孩子与那些一直健康创造地玩耍到很清晰表现出准备好上学的孩子们相比,在学校学习以及其他生活领域里都要差一些。
20世纪70年代中期,德国做过一项这样的研究。当时公立幼儿园正极力推崇尽早学校教育,全国一片热潮,德国绝大多数幼儿园都转向智力学习之上。幸运的是,有些德国教授决定对这样的教育运动和剩下的那些游戏为主的幼儿园之间做一个对比研究。这项研究采样了50家游戏导向的幼儿园和50家智力学习导向的幼儿园,从两种类型幼儿园分别有一千左右的孩子参加了这次研究。他们一直追踪到这些孩子上四年级,结果发现:在研究涉及的各个方面——身体发展,情绪与社会交往发展,头脑智力发展——游戏导向的孩子都远胜过智力导向的孩子。这个研究结果实在是很惊人,所以德国的幼儿园重又转回到以游戏为主。不幸的是,北美从来都没有做过像这样相对大规模的研究,早期智力开发一直持续了近20年,直到孩子们表现出显著的压力以及后期工作和生活的失败,才让教育者们意识到智力学习导向的幼儿园是一个错误。尽管绝大多数的美国教育者现在相信:以游戏为主的幼儿园对孩子们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公立幼儿园推崇智力开发的现象依然存在,因为对于新理念渗透到课堂并完全取代旧的做法是需要很多年的时间的。
James
Uphoff和June Gilmore曾经报告过其他研究,也指出入学过早的儿童会有困难。他们以年龄分段为标准,发现那些“夏季生日”的儿童在五岁三个月之前开始上幼儿园,或者在六岁三个月之前就开始上小学,他们相比班上年龄稍大些的儿童常会面临更大的困难。这些问题表现在多个领域。年龄小一些的儿童在班上往往跟不上,或者标准化测试成绩比较差。相对于年龄稍大些的儿童,他们一般会更容易留级,而且更常见到一些学习困难的现象。这些年幼些的儿童们的学业困难通常会持续到青春期,甚至一直到成年。在他们的报告中最让人不安的部分是关于一个预测性研究(pilot
study)的报告,其中他们用一年的时间对那些曾经自杀过的青春期的儿童和年轻人进行的研究。通过对这些年轻人学校教育模式的回顾,他们发现这些人中间在未满六岁三个月就入学的人数比例高于平均(a
disproportionate number)。这种情况在曾自杀过的女孩中更加显著,这不由得让人猜想,是不是男孩子找到了更多途径来释放他们在学校中的挫败感,而女孩子更容易压抑挫败感而在内在积累。无论如何,Uphoff和Gilmore的发现让我们不得不慎重考虑一年级入学标准(孩子是否真正准备好上学)问题。一个孩子是否应该开始上学绝对不只是一个学术问题,它是一个直接影响到这些年轻人学校生活及以后生活的重大决定。
再举几个例子可能能让这些研究发现更丰满些。在一次关于一年级入学标准(是否准备好入学)的讨论中,一位幼儿园老师谈到了她自己的儿子上一年级的时候,她和她丈夫还没有接触华德福教育。入学后前几个月,他每天都是哭着回家,很明显学校生活耗费了他很多精力。作为父母的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慢慢地,状况好转,他似乎能够应付了,从二年级开始,他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有一次,他们的儿子已经上12年级了,父亲问他,他马上要毕业上大学了,一定很高兴。他们年轻的儿子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到,“不,我希望我能够再上一年。”这时父母才意识到,尽管这个男孩似乎适应了学校生活,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到自在,也许本应该再等一年上一年级。当我们问她现在她儿子长大成人的状态如何时,她说在19岁那年,他经历了一场重大事故,几乎丧命。尽管听上去有点悲惨,实际上却还有着积极的作用,这帮助他内在找到了自己的恰当位置,这次事故之后他自我更加协调同一了。David
Elkind在他的书中指出,被揠苗助长的孩子常常需要在高中毕业后有一年的中断时间,以此来让自己真正准备好。这是克服因过早接触过多智力性学习的压力的一种方法。但是,Elkind也指出,那些被“错误教育”的人们中间有些人,因为经验到的压力进入太深,所以需要外在的帮助。在华德福教育里,我们看到外在帮助的一种来源就是艺术性的表达或治疗性的音语舞。当艺术以一种健康生动的方式展现的时候,将有助于推动治疗的发生。
再举另外一个例子来说明入学准备状态与学习障碍之间的关系。这个例子中的小女孩在入学时处于临界线位置。她的老师和父母都拿不定主意她是不是准备好了去上学,但最后决定送她入一所华德福学校上一年级。很快她就表现出来学习困难,跟不上班。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孩子可能会表现出来,淘气不听话等,但是她的反应却是变得极度梦幻。到冬天的时候,她好像一点都不能专注于自己的学业,老师开始担心她存在学习困难,建议做了测评。测评结果诊断出严重的学习障碍,建议她转入为学习障碍孩子设立的特殊学校。他们认为华德福学校并不能满足她的需要,即便单独辅导也不行。他们同时还建议给孩子提供一种更安静更规律的生活方式,为了做到这些,孩子的父母决定搬家到一做更小的小镇上,在那里他们可以把小一点的孩子送去华德福学校,而把这个女孩送到一所特殊学校去。因为小女孩在一年级学到的东西非常少,所以他们就让她在幼儿园呆了一个春季学期,开心地玩耍了几个月。到了夏天的时候一家人搬家了,他们就怎么样才对这个女孩最好争论了很多次,最终决定在送她去特殊学校之前再送进当地的华德福学校试试。于是,他们就让她上了一年级,看看她能否应付得了。很快就显现出来,这个孩子根本不存在学习障碍。她很轻松地掌握一年级的教学内容,而且一直都是一个专心积极的学生,现在已经上了五年级。她唯一的“学习障碍”就是她被过早地放入一年级。
只是因为成人对孩子们的学校教育做了比较差的判断,孩子们就不必要地承受了很多学业上或个人的痛苦,想到这些就让人难受。对于某些过早进入我们华德福学校一年级的孩子们,这也是一个问题,不过要帮助这些孩子还不晚。让他们留级,他们常常能够找到恰当的位置。当父母亲和成人承担了“错误安置”的责任,孩子们就不用承担压力,因而不必去体验任何失败感。但是也并不是每一个存在学业困难的孩子都适用这样的解决方案,其他一些情况下值得仔细考虑。
华德福学校入学安置不当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但至少这些孩子没有在一年级之前就开始智力性学习。让我们想想所有那些在美国公立学校里面的孩子们,在过去二十年的教育领域里,他们都是在幼儿园就开始了一年级的学业,想到他们一生可能遭遇的问题,这让人更加担忧。我们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学前儿童所不堪重负,小学和初中的孩子的筋疲力尽,以及高中学生不能创造思考等等。此外,这二十年中青春期孩子的问题迅猛增长:比如毒品和饮酒,青少年怀孕、自杀、饮食障碍,以及其他类型的精神疾病等。很容易猜想到年幼时学校教育中不合理的要求导致了过重的压力,而这压力会在学校生涯中不断升级,最后在青春期这个最脆弱的阶段发展成严重问题。当然,其他方面诸如家庭问题、媒体的轰炸等也导致了童年的压力,但至少有一方面是学校多少能够控制的,即学校教学安排,而这正是需要马上做出改变的地方。
现代研究指出了过早智力开发的孩子们以后所经历的困难,同时也有另外的研究,比如Sara
Smilansky所做的研究,表明那些在幼儿园时擅长创造性、幻想性游戏的儿童,在以后的学业和社会交往方面表现比较突出。希望在未来几年,美国和其他国家都能够拥有更加开悟的态度,家长和教育者们能够坚持把智力性的学习从幼儿园中去除掉,还给它应该属于的一年级去。这种把教学任务“下放”到幼儿园是在20世纪50年代的“人造卫星恐怖”(Sputnik
Scare——苏联发射的Sputnik
1号人造卫星所导致的恐慌)之后发生的。现在冷战已经结束,这种历史残余应该从美国教育界清除了。如果幼儿园和小学教育之间的健康划分能够重建的话,那么我们的关注点就可以转移到另外一个根本问题上来:什么时候一个孩子真正准备好进入小学了呢?那些现象表明孩子已经准备好了?
在物质身体方面,与其他方面一样,我们能够看到很多变化。一般而言,幼儿园孩子的“外表”与一年级孩子的“外表”是不一样的,这种外表差异很大程度上是与身体比例有关,因为一年级孩子的四肢相对于头和躯干而言更加伸展了。还有就是娃娃般胖乎乎的感觉没有了,更清晰的是在脸部,通常是由于换牙导致的。到六岁臼齿长出来,前面的恒牙也长出来的时候,下颌部分开始生长给臼齿和恒牙更多的空间。这样下巴就变得更加明显,脸部就显出一种更“贴近地球”的样子。总之,从外表上看,幼儿园时的梦幻状态越来越少,更明显的是更专注的一年级的孩子。当然在那些很早就开始表现出瘦削的样子,即便在幼儿园也面向看上去有些“老”的孩子身上,不会像在那些长着经典娃娃脸的孩子身上那么明显,但是,即便在这些瘦长结实的孩子身上,细致的观察还是能够发现他们身体上的改变。
有时在一年级的孩子里,你也能够看到某些孩子还是一副幼儿园孩子的外表。那么就要考虑一下这个孩子是不是被安置错了。有一次在一所学校里,我被邀请观察一个一年级班,其中有一两个孩子老师觉得他们入学有点早。简单的观察后就发现班上有两个女孩,依然是幼儿园孩子的“外表”。经过更深入的研究之后,确定了其中一个女孩是准备好了上小学,另外一个应该再回到幼儿园去。虽然后面这个女孩也能跟上班,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竭尽所能才跟上的,长期而言是要付出代价的。另外她的发展状况从她的画中也可以看出来。她画中的人和房子像模像样,看上去很像一个准备好上学的一年级孩子的画作,但是她画的人都不是站在地面上的,他们都飘在空中,离开草地差不多一英寸远。我们后面会继续讨论孩子的画。这个孩子的父母担心让她会幼儿园,她可能会有失败感。但是当她听说她可以回到幼儿园的时候,她马上回答说,“哦,太好了,我能在降临节之前回去吗?”她很开心地回到了幼儿园,现在已经上到六年级了,适应得很好。
在情绪方面,我们要去感受一个孩子的情绪或灵心生活是怎样发展的。尽管年幼的孩子常常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但他们的情绪爆发如狂飙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这个孩子可能表达出强烈的愤怒,说他恨某个大人,希望这个大人死掉,下一刻他就完全忘记了,开心玩耍了。让人遗憾的是,大人们常常会太重视这种情绪爆发,赋予这种情绪太多意义。年幼的孩子情绪很强烈,但是一种比较表面的情绪体验。不过,当这个孩子快准备好上一年级的时候,他的情感开始更深入。这个时候的孩子抱怨“情感受伤”,会静静坐一会来照顾自己受伤的情感。一般而言,好像发现了一个情感生活居住的密室。在这个密室里,各种各样的情绪感受存在着,相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这些感受更长更深。这时候的孩子感觉这个密室是隐藏着的空间,是更私密的,孩子开始慢慢表现出隐藏的一面。他们喜欢秘密,常常会窃窃私语。他们喜欢恶作剧,行为上开始有些狡猾。他们对梦也有更多意识,能够更充分地与故事和艺术活动产生连接。
这种崭新的情绪生活在社会交往场合中也开始表现出来。非常小的孩子多是平行游戏,两个孩子各自玩各自的,不会有很多交叉。三四岁的孩子开始与“玩伴”一起玩耍,非常活跃地参与进去,但玩耍之后就很少再想到他们。一个常见的例外就是,双方家庭关系密切,或者经常拼车的玩伴。常常也会有看上去像是早期的友谊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依赖关系,因为其中一个孩子比较害羞,需要一个同伴来壮胆(needs
a cohort for strength)。不过,一般而言,幼儿园里三四岁的孩子一般关系都比较浅且短,这个我们可以称为玩伴阶段。准备好上一年级的孩子却已经开始发展更深入的友谊。朋友就是即便你不和他在一起你也会想到的人。你关心他们,感觉忠于他们。
这个阶段的孩子开始探索友谊。他们喜欢邀请其他的孩子来家做客,或者被邀请到别人家做客。这个阶段的父母亲开玩笑说,他们要在日历上为他们的孩子记录社会交往安排了。通常,需要对学校外的社会交往活动建立一些健康的限制,因为如果完全由孩子来决定,他可能想一周四五个下午加上周末都和别的孩子在一起。这么忙碌的社会交往生活会把他累坏的,更不用说他的父母还要开车到处送他。
在头脑方面,发生了几个非常重要的变化。一个是记忆力的诞生,Rudolf
Steiner常把记忆力与以太体的诞生联系在一起。这点可能会有点难以理解,因为父母常常惊讶于年幼的孩子所表现出来很强的记忆力。但那不同于学龄儿童“被解放的”记忆力。这种不同可以这样来描述:如果你问一个四岁的孩子,他是否记得去年奶奶的生日,他可能就很茫然的样子;但是如果你在烤一个面包,为生日聚会做准备,如果这个面包和去年的一样的话,孩子看到这个面包可能就会想起来去年,他能非常清晰地描述当时的细节。或者你可以问这个孩子在学校里做了什么,他可能会说,“没干嘛,我们只是玩。”但当你做晚饭的时候,其中某个食物可能让他想起幼儿园里的点心来,他可能就会滔滔不绝地把幼儿园早上做的事情全告诉你。或者你问他晨圈时间唱了什么歌,年幼的孩子可能看上去不知所措的样子。但过一会当他玩耍时,一个曲子忽然进入他大脑里,他就开始唱歌背诵,把整个晨圈都又做了一遍。年幼的孩子是有记忆力的,但是他们还不能自由运用它。需要外界某些东西,如看到的某个东西,某种味道,或者是从内心忽然升起的某段韵文等,启发他的记忆力,然后很多丰富的细节就泉涌而出。
当六七岁的孩子记忆力获得自由后,孩子们就可以自由地进入自己的记忆,能够回忆起他想要回忆的内容。这过程对我而言有点像你进入图书馆,找到你要找的那本书。有一天,我在一个超市遇见一个九岁的孩子,他向我展示了这种在记忆里搜索的过程,当我问他是否还记得Acorn
Hill(橡子山),他以前上过的一个幼儿园,他一只手拍着前额,闭着眼睛,非常专注的表情,差不多一两分钟的样子,他眉头松开了,开始跟我描述在那个幼儿园里的一次生日庆祝会和一节音语舞课。他向我道歉说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但非常认真地解释说,离开那所幼儿园后他又上过两所公立学校。我对这个过程有着非常深的印象,想象着他进入自己头脑图书馆,先看到第一排架子上是他最近学校记忆,然后到下一个架子是上一所学校的记忆,最后才找到Acorn
Hill所在的那个架子。
头脑变化的另一个方面发生在想象力领域,这和幼儿园孩子的幻想(fantasy)不同。幻想型游戏的一个特点是孩子需要道具来演出游戏。道具可以是非常简单的,像华德福幼儿园的孩子们通常所用的那些,比如用玉米棒或小木棒做婴儿奶瓶,或者用石头和坚果做食物,但对四岁的孩子而言,如果手边什么道具都没有,她就很难去给她的“宝贝”喂饭。但当想象力诞生之后,你就常能看到孩子不用道具的游戏。在他们大脑中能够“看见”游戏情景,不需要实在的玩具。我还记得自己刚上学的时候一直在玩“肥皂剧”,我们根本没有道具,但剧中人物在我们脑海中非常鲜活。Bronja
Zahlingen来自维也纳,是一位深受爱戴的华德福幼儿园老师,她这样描述她从幻想游戏进入想象游戏的转变:幼儿阶段她喜欢玩小东西——人,房子,动物等等——就在她卧室里一个很深靠近窗户的座位上玩,她会搭建出一个场景,可以玩上好几个小时。有一天她已经六岁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搭建出一个场景,但随后就把眼睛闭上,把整个故事在头脑里演了一遍。这就是想象力的诞生。有时候孩子会说出一些话来表明这种变化,“我想什么时候看见奶奶就能什么时候看见,只要我把眼睛闭上就行了。”在更微妙的层面上,人们可以在幼儿园的故事时间里观察到这种向想象力转变的发生。通常年幼些的孩子会长大嘴巴听童话,真正是在如饥似渴地吸入童话,品味声音,感受言语的韵律。而六岁的孩子通常在听故事的时候会闭着嘴巴,我们几乎可以看到故事的画面从他们脸前流淌而过。很明显他们完全以一种崭新的方式进入故事。这种能力加上新生的记忆能力,使得准备好上小学的孩子回家后能详细重复他们在幼儿园听到的故事。
开始进入学校学习的时候,上述自由的记忆力和想象的能力都是重要的。华德福小学老师开始时可能会用一些道具,比如数数用的石头,讲述一些关于牧羊人丢了一些羊之类的故事来辅助教学,但她依然希望孩子们能够记住前一天学过的内容,能够一天天地不断把新信息添加到他们的画面上。他们需要把课程内在图景/画面化,在需要的时候还能从记忆中提出来。所有的学校学习都需要这些能力,但如果这些能力还没有形成,他们能做什么呢?
孩子们就会竭尽所能地来弥补这种能力缺失。有些教育者说,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运用大脑皮层或者是表面那一层大脑进行学习,而不是本应当被运用的大脑深层部分。Jane
Healy在她的书《濒临灭绝的大脑》中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书中提到,她对现在的大脑研究进行了调查后,提出更高级的学习需要大脑神经的髓鞘化,即神经外层应当由一层髓鞘物质包裹,这层厚厚的物质一方面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同时将学习传递下去。髓鞘化过程是缓慢发生的,一直到成年早期才完成。它的进展程度在器质层面上限定了某个阶段可能有效学习的内容。她说,“大脑不同区域的髓鞘化顺序是相对固定的,这是确定‘准备好’进行某种类型的学习真正的生理基础。”Jane
Healy的担心是,因为过早智力开发、过多的媒体和其他因素的影响等,导致了思考的品质严重恶化。
准备好入学的孩子大脑发展的另外一个方面是,这时他们通常开始对语言艺术和数学感兴趣了。这可以表现在多个方面:这个阶段的孩子喜欢做文字游戏,编节奏,或者改编幼儿园里学的歌曲和韵文等,老师们需要找到一些有趣的材料,不能让他们的舌头闲着。虽然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练习绕口令,富有幽默感的韵文却能让他们非常开心,如格林童话中的《家仆》。他们也喜欢学一点点的外语,在学了一首歌或一段韵文后,他们会非常骄傲地回家宣布:他们已经可以说这么外语了。这种态度为华德福学生一年级开始学外语打开了一扇轻松大门。
这个阶段会面临一个挑战:孩子们对书写语言也开始感兴趣,希望能够写自己的名字,或者诸如妈妈,爸爸,给,爱等这些词句的混合,以及其他祝福的话,这些他们就可以写在给家人朋友画的画中了。很多我所认识的孩子在一年级以前就已经能够写下十到十五个这样的字了,他们感觉非常满意,因为他们现在可以“读书写字”了。换句话说,在这个年龄阶段,一点知识的学习需要很长的时间(a
little bit goes a long way.)不幸的是,家长和教育者们常在发现这种初露头角的兴趣后,就认为孩子们已经准备好接受正规的书写语言的指导了。在这个阶段的孩子,如果任由他自己兴趣发展,我很少看到哪个能在学习几周的书写后依然兴趣盎然。学习数学也是一样。孩子们喜欢彼此之间一起进行头脑数学,会彼此出难题考对方,但很少有孩子会对经常的数学运算感兴趣。实际上,他们更多处于“玩”数字和语言的阶段,只要是他们自己决定节奏他们就很乐意去做。我所接触到的孩子中,只有几个例外,他们想要更多,于是即便他们的家长老师没有要求他们学习阅读,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学习阅读了。他们让我相信,当孩子的渴望足够强的时候,他们就会克服所有的困难,学会阅读,但不幸的是,这几个例外的孩子,其社会交往能力都多少已经有些落后,我感觉读书将使得社会交往更难。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把书本作为他们生活的中心,要比发展人际关系更容易些。
在这个阶段孩子内心的数学思维开始苏醒,其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他们对“无穷(infinity)”的兴趣。关于这个难以捉摸的概念,我听过幼儿园孩子们之间非常复杂的对话,其中一个特别打动的我是两个女孩之间的对话,一个五岁,一个六岁。五岁的小女孩骄傲的宣布无穷就是6,248,六岁的小女孩有点轻蔑地看着她说,“无穷不是那个意思,无穷就是一直往下数(keep
going)。”作为一种生活的哲学,这听上去非常让人崇敬,实际上在这个阶段,孩子们变成了一个小哲学家。他们常常讨论上帝,天地万物(creation),世界是如何运转的等。生活引发他们极大的兴趣,他们愿意思考所有事情,从宇宙到微观世界的任何事情。相对于我们给出的答案,他们更感兴趣他们自己的答案,如果我们回应他们时反过来问他们怎么想,他们通常会非常高兴。他们几乎总是乐意回答,而他们的答案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常让人难以置信。
孩子们准备好上学的另外一个转变就是,他们离开了童年早期主导的模仿世界,进入了一个权威世界。年幼的孩子通常认为,大人们能做的任何事,他们也可以做,热切渴望参与其中。学龄儿童则会把大人看作是“懂得很多”的人,会把大人看做是慈爱的权威,他将会把知识传授给准备接受的孩子。我在维也纳华德福幼儿园帮忙的时候,记得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总是跟着我,希望我能时不时对他“蹦出(drop)”一个英语单词来,实际上我也常常这样。显然,他把我看作是一个权威,而不只是一个他要去模仿的人。当孩子们经历这个从模仿到权威的转变时,他们通常要穿越一个无人地带,这时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学习。他们觉得自己从学习过程中被隔断了,对于这种状态,通常你会听到他们说,“我烦了/我觉得没意思I
am bored.”这个阶段通常会持续一到两个月,直到新的学习阶段确立。在这个阶段,我们有时可以提供一些游戏建议,通常孩子们都会拒绝你的建议,但接着就代之以他们自己的想法。另外一种方法是,让他们去做一些实际的工作。这会让他们觉得比较满足,他们可能很长时间沉浸在工作中,或者在工作之中受到启发,产生新的游戏想法。
以前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人们把孩子的画作为是否准备好上一年级的重要标志之一,对于现在的一些孩子而言依然是这样的。问题是,很多孩子似乎对画画的过程不太自在,不能画出与他自己成长力量非常接近的原型画作来。现在的孩子过早清醒,难以画出那种传统的原型图画来。取而代之的是车、船、卡通人物一类的画,Michaela
Strauss在她的书《探看幼儿的图画世界》中说道:
对上次大战以前儿童的画和最近这些年儿童的画进行比较发现,相对于现在的儿童,那个时候的儿童画作中所传达的信息更清晰。儿童发展的现象是相同的,但是儿童无意识中对自身发展规律的认识——这表现在他们的画作中——显然却已经弱了很多。我们应该把这种现象归因于现代社会的紧张与刺激过多吗?
对于那些接触到原型图形的孩子,准备好上学的标志包括:所画的人头、身体和四肢的比例是合理的,而且双脚是站立在大地上的;画的房子通常是四方底座,三角屋顶,通常还有一个向上的烟囱,也常会有烟冒出来;画中常有一种对称感,如果房子一边有一朵花,另外一边通常还会有另一朵,说明孩子对自己身体的对称性的意识已经产生。
准备好上学的孩子发生变化的另外一个方面是,他们对性有了更大程度的意识。这是玩“过家家(playing
doctor)”的年龄,孩子们开始很喜欢探索彼此的身体,尤其是异性的身体。每个家长和老师都需要考虑他们要给孩子们传达什么样的信息——包括言语和行为上——这是一个微妙的领域。我们多数不希望在性探索上让孩子感受到负罪感或羞耻感,但是我们需要考虑健康的界限是什么。在幼儿园里,游戏中赤身和性探索都是不恰当的行为,即便这个游戏并不是与性相关的游戏,例如一个六岁的孩子在给四岁的孩子“擦爽身粉”——往他的光屁股上洒土和小石头。同样,在家里孩子和其他小伙伴玩耍的时候,父母也必须明确这些界限是什么。
当所有这些变化特点综合在一起,包括性兴趣的苏醒,四肢更加伸展,社会交往生活和大脑能力的形成等,我们就能够发现这与那些进入青春期孩子所经历的变化有很多相似之处。我记得有一次在向一群主班老师描述准备好入学孩子的特点时,有一个七年级的老师非常惊讶地说道,“这听上去就是我们班同学呢!”我们把六岁左右这个阶段为“第一个青春期”,这个阶段同样具有青春期奇迹般的变化和成长,当然也有某些意想不到的困难等。青春期的特点之一,同时发生了那么多变化,以至于年轻人很难保持平衡,他们很容易变得极端,要么变成交际花,要么变成隐士了。对于经历第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情况也是一样的。某些孩子希望一直都有社会交往接触,有些非常关注异性,而有些则只想一些动脑的智力活动。指导孩子顺利完成这个过渡的艺术就是,帮助他们在各个领域全面发展,避免任何一方面不协调的发展。
当全面考虑上述各种变化后,我们通常可以清晰判断一个孩子是否准备好上学了,还是需要再等一年。不过有时也会存在不太清晰的状况,面对这种情况,我的经验法则是:如果我不能够确定,那么最好让孩子再等一年,只是因为准备好的孩子会很显而易见。不过有时候你也要考虑这个孩子与班上其他要上一年级的孩子之间的关系,或者这个孩子与一年级老师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存在极少的例外,虽然孩子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生活环境决定跟班走对孩子是最好的。
很多新成立的华德福学校老师因为没有小学部,他们曾问过我们在Acorn Hill的经验,我们有些孩子在幼儿园或一年级转入了公立学校。经过多年的观察,我们发现我们的学生进入一年级后表现很不错,到圣诞节前后,通常都能跟上班,虽然班里的同学从幼儿园或更早以前就开始接触到学校智力学习了。我们听说,绝大多数一年级的老师需要回顾孩子们在幼儿园学习的内容,因为在这个年龄经过一个夏天,很多学过的内容都忘记了。我们的孩子进入一年级后,从这个回顾阶段开始学习,因为学习内容很新鲜,他们又准备好了乐意学习,所以很快就能够吸收其他孩子早年花了很多时间才学会的内容。我的幼儿园里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曾经非常精彩地描述了这个过程,她当时准备在秋季学期转入公立幼儿园了。她姐姐原来也在我们幼儿园,后来转入公立幼儿园,这是我不建议家长们这么做的,原因被这个孩子非常充分地说明了。当时她在和几个朋友一起玩,以一种非常严肃的口气说,“公立幼儿园非常辛苦,真的非常辛苦。(Public
kindergarten is really hard.
It’s really hard)”她强调性地重复了一遍。其他孩子听到后面容有些紧张,因为这显然跟父母亲所说的不一样。“是的,”她接着往下说,“真的是非常,非常辛苦。我知道是因为我姐姐告诉我的。”她停顿了一下,以稍微轻松的口气补充道,“不过到一年级就轻松了,因为你只要把幼儿园学过的再重复一遍就行了。”那么显见的问题就是:既然幼儿园时学习对后面学习没有帮助,还妨碍了长期的学习过程,那么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让幼儿园的孩子进行智力性学业学习呢?
从实践角度上讲,当华德福的孩子需要进入非华德福的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给家长提供一些简要的书面说明孩子们在幼儿园的生活,让他们转交给一年级老师,这是很有助益的。我们发现,当老师意识到这个孩子从未接触过智力性学习,她看待他们的方式就不同于那些她认为已经学过但忘记了很多的孩子。我们同时也鼓励父母亲放松心情,帮助孩子顺利度过学校前几个月的过渡阶段。如果孩子们感觉到这是一个正常的过渡阶段,他们很快就能够跟上老师的要求,那么他们就学得很好。父母亲不需明说的信心是孩子最大的帮助。
为帮助判断孩子是否准备好上一年级,学校系统创造了年龄分界。华德福学校也参考孩子生日,但是更多是一种参考性信息,并不是绝对的标准。美国学校系统以前的惯例是把12月31日作为分界,所以不到六岁的孩子也被吸收入学。很多学校已经把日期提前到9月1日或10月1日,至少有一所学校现在用的分界点是7月1日。华德福学校一般都需要更早些,很多学校现在用的是6月1日,有几所用的是3月1日。现在华德福学校班级的年龄组成比十年前的班级要大三到六个月,根据那些带过两轮或三轮的主班教师的反馈,带着些大一点的孩子感觉很棒。他们说,孩子们从入学第一天就已经准备好学习了。
在那些让孩子六岁就入学的国家里,孩子们是否准备好上一年级是一个主要问题。在斯堪迪纳维亚那些国家里,孩子七岁才入学,所以是否准备好的问题就不太突出,因为几乎所有七岁的孩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在六岁就入学的地方,孩子可能没有准备好的问题就非常明显,孩子因此付出的代价就很巨大,所以我们必须非常清楚如何判断一个孩子是否准备好上学,才能做出最有利于孩子的决定。即便我们综合考虑本文中所描述的所有变化,在最后的分析中,最终指导家长和老师做出最佳决定的还应该是对孩子的深入了解。我们希望孩子的天使能够在耳畔指点我们,而我们也能够用心倾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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