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扫墓，都是我们姐妹相聚的日子。为先人们烧过纸、磕过头之后，大家就凑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斯时斯景，关于先人们的话题是免不了的。有一次，二姐突然说：“你们发现了吗？咱们每次都是说爷爷长爷爷短的，谁也没想起咱奶奶来。”二姐这一提醒，大家这才意识到，还真是这样。这么多年，还真是几乎没人提起过早已过世的奶奶，仿佛奶奶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似的。大姐说：“也怨不得，咱奶奶死得太早了。”

确实奶奶死得太早了。她死的时候，我只有一两岁，还不记事，奶奶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只是成年之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一点关于奶奶的情况，但也少得可怜。母亲说，奶奶临死的时候，痛苦地一直呻吟。刚刚牙牙学语的我，就去模仿奶奶哼哼的样子，惹得大家都笑。这情景我自己是半点也记不得了。

据说，爷爷是在四十多岁时才把奶奶娶进门的。因为家贫，爷爷曾三闯关东、两下内蒙、山西，攒了些钱，回家置房买地，日子渐有起色，这才将奶奶娶进门。我看过奶奶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与伯父一家的合影：奶奶抱着敏姐在前面坐着，伯父母站在后面。奶奶坐着，看不出身高。母亲说，奶奶身材很高。奶奶瘦削的脸色阴沉着，没有半点笑意，使人有一种不敢接近的感觉，全然不是别人奶奶那种慈祥可亲的样子。

大概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母亲提起奶奶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几乎没有说过半句怨言，说明婆媳之间相处的还不错。倒是前些年在青岛伯父家里听伯母埋怨过几次，是说奶奶向偏向正之类的话。我不了解情况，也不感兴趣，反正与我无关，不去搭茬，伯母发几句牢骚也就过去了。

上了几岁年纪之后，就总爱想些往年旧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起过奶奶。虽说我对奶奶有一种陌生感，但她毕竟是父亲的亲娘，是我至亲人的至亲人。每每想到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这大概是血缘使然。我想，如果她再活得久一些，或者我再生的早一些，她一定会像其他人的奶奶一样，对她唯一的孙子疼爱有加。实际上，自我出生以后，她又活了两三年，我肯定也曾得到过她的抚爱，只是我自己由于年纪太小记不得而已。再说，她毕竟也是我们家族生命链条上重要的一环，没有她，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就凭这一点，我们就该对她老人家心存感激。

正因为如此，再去扫墓的时候，站在爷爷奶奶合葬的坟前，我就会格外用心的去磕头。当我俯下身去，双手趴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我心里会暗暗的念叨：奶奶，在这一份孝敬里，有一半是属于您的。愿您在天堂里，与爷爷、爸爸和娘都过得快乐!

                                                   201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