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把式”
(2014-09-29 11:22:05)| 标签: 杂谈 | 
 
  姥爷多年担任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官”不大,事不少。全队一百多号人口、二百来亩土地,男女劳力以及半劳力(通常指未成年学生)每天干什么农活,都要调度好;每个地块种什么庄稼,都要安排好;什么时间播种、施肥、浇水、锄地、收获等等,都要把握好;上级指令、邻队关系、口粮分配、年底决算,都要处理好。每天他早早起来,先背上个粪筐转转,看看各处庄稼,掂量一下各种活计,然后敲钟唤起人们早晨下地劳动,分配好农活再跟随最重要、最劳累的一组,一马当先干好自己的一份,再检查劳动质量,也帮助体力稍弱的社员跟上“趟儿”。望望天空就判断出当天气候转换,在庄稼地里抓一把土攥攥就明白墒情,看看庄稼叶杆长势就知道该施什么肥以及用量多少。至于摇耧、把犁、役使牲口等技术含量高的活计,更是干什么像什么。他睡得晚,队里邻里间有了隔阂,哪家父子、弟兄、夫妻、婆媳闹个矛盾,都要找他主持个公道。有时去串门,有时来人串门,总是苦口婆心,直到都消停了才作罢。 
姥爷还是村里的“总理”。村里的红白喜事、盖房上梁,都需要一个威望高、能力强,虑事周全、办事公道、说话算数的人牵头主持一应事体。村人名之以“总(读音为一声)理”。按说高一个级别的大队干部有好几位,同层次的生产队长就更多了,本来轮不上他的。但村人逢到这些大事小情,都找到他,请他出面张罗。家人劝说别太操劳了,他总是一笑置之:都是乡里乡亲,人家赶上事了,求上门来,能帮忙还是帮一把吧。特别是盖房,从材料准备、地基设计、开工日期、进度掌控到木工瓦匠及和泥搬砖小工的干活质量,都尽心竭力。工地上闪动着他快速奔忙的身影,飘扬着他的大嗓门吆喝声声。竣工之后主家满意,有时会送来一瓶酒、一盒烟或者一包点心表示感谢,他总是板起面孔:这多见外啊!你们家办事花钱地方还多着呢,钱多的没处花了不是?!立逼着来人带上东西走人。他同家人讲:帮人家忙就让人家破费不好,再说这些东西享用了也长不了肉。
在姥爷的隔辈人中,按男孩子排列我居长。印象中,姥爷总是一脸威严,严格要求,从来没有表现过对隔辈人的溺爱。记得一次我住姥姥家,晚饭后来人聊天,我在旁边一边玩一边听他们说话。姥爷烟瘾很大,一边说话一边抽烟。抽完一支,随手撕下一页旧月份牌纸,裁下一条,从烟笸箩里捏起一撮放上去,手一转一捻就卷成一支,划根火柴点着,半根火柴尾丢至地面。我看了一下,那火柴尾分布成直径三四寸的一片,真准。我想作点什么,就把旧月份牌拿到手里,每一张裁成等份的几张。大概是谈到处理事情不能只有一种固定方式时,姥爷要卷烟了,我便把裁好的烟纸递了过去。本想得到表扬,姥爷却随口说到:你看,这卷烟有时要粗一点的,有时要细一点的,纸都是一般大小,粗细就分不出来了。有理论又有事例证明,对方连连颌首称是。大概是看出了我委屈的神情,姥爷说这孩子也是好意--我刚刚缓解心情,不料姥爷接着说--好心好意,这方法不对效果也会出问题--得,又是反面教材!
待我年纪再长些,知道姥爷其实是疼爱我的。虽然还是没有什么亲昵的语言,但也从来没有过喝责,眼角眉稍能看出深沉的慈爱。我爸爸在北京上班,妈妈带我们姐弟一直在农村。一般是秋末或冬初,姥爷都要抽空来我家一两天,看看有什么活需要帮助做一做。自留地自留园子收种,房顶墙头加固,劳动工具修理,都要一一动手,闲不下来。每逢此时,我特别兴奋,真想向小伙伴们炫耀姥爷的诸多本事。村人也都能看得出来,村上不少邻居长辈对我讲,“你姥爷是个能干的人。说话在‘理儿’上,办事在‘点儿’上,一看就是一个好庄稼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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