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钢锯岭》标榜信仰和“不杀人”的反战思想？可能是想多了……
和运超
导演：梅尔·吉布森
演员：安德鲁·加菲尔德
萨姆·沃辛顿 雨果·维文
类型：战争/传记
片长：约139分钟
看过《血战钢锯岭》的人大多会提到影片表达的信仰问题，作为信徒家庭出身的梅尔·吉布森，在他导演的作品，甚至一些主演的电影中（如《赎金风暴》《爱国者》也都刻画男主角的这一特色）都爱涉及这个思想和文化上的主题。被好莱坞大财团放逐十年，好不容易借助海外资金重返归来，《血战钢锯岭》真正的男一号恐怕还是梅尔·吉布森自己，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硬汉人物，这是理解他作品的一把钥匙，而且大多数喜欢他的影迷都知道。
个人觉得，经过十年的沉淀，梅尔·吉布森对《血战钢锯岭》的内容应该不会那么单薄。作为一部很优秀的战争电影，出自半生沉浸于宗教哲学色彩的梅尔·吉布森，而他是沿着商业电影道路“演而优则导”一路走来的，但从2004年的《耶稣受难记》开始，同一般的好莱坞导演颇有些不同，开始趋于作者化。
大部分人知道，梅尔·吉布森是80—90年代红极一时的动作明星，一部典型的古装商业娱乐片《勇敢的心》很意外地把他推向事业巅峰，该片被许多影迷奉为经典史诗，其实“史诗”的特点并不显著。而且并不符合真实的历史，“真实”其实是奥斯卡学院派对电影作品非常看重的标准，为什么科幻电影绝大多数不受奥斯卡待见，很多人想不通，就在于对电影艺术的“真实”（例如奥斯卡史上争议巨大的《肖申克的救赎》会失败，也在于故事情节过于渲染离奇，缺乏“真实”感），当然，电影也不是追求绝对的真实。所以，刻意丑化英王爱德华一世不算什么，电影借助苏格兰国王罗伯特一世回忆性的旁白也说了，威廉·华莱士更像属于民间传说的英雄，事迹大多不可考证。片中还渲染华莱士和苏菲·玛索演的法国王妃有情感瓜葛，其实这个王妃嫁到英国应该是华莱士死后的事。
影片之所以会“成功”，梅尔·吉布森是把华莱士硬生生改造成争取自由、平等的现代文明之下英雄，符合90年代欧洲存在各邦分化独立的大趋势，他非常巧妙的把苏格兰与美国在历史上宗教渊源化入影片。美国普遍尊奉的基督新教清教与苏格兰的长老会同源，历史上曾共同反对英国的圣公会。否则，很难想象这样一部严重歪曲历史的古装爆米花电影会在奥斯卡大获成功。完全是“成功”的背景符合美国电影，或者说好莱坞电影对外传播的价值倾向。
《血战钢锯岭》也是涉及真实人物。关于戴斯蒙德·道斯“不拿枪杀人”的信仰，很多人甚至难免要归结这延续不少美国战争影片具有反战的情怀。不排除一些电影是有这类崇高的想法，但更主流的背景是，美国人以及美国政府从来不会排斥武力的，否则无法解释如此多的好莱坞电影是“以暴制暴”的“主旋律”，从施瓦辛格、史泰龙、布鲁斯·威利斯，也包括梅尔·吉布森（如《致命武器》系列巧合的类似于成龙同时期的《警察故事》系列），这些经典的好莱坞电影文化的坐标无一例外是这样的“枪火”式硬汉。所以，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典型的枪战动作片出身的明星，会反对美国式主旋律，这不完全等于否定自己大半辈子的银幕生涯？更重要的是，美国军方与好莱坞的合作之密切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否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变形金刚》这样讲述机器人战争的故事要硬生生植入美国军队的情节（没错，这就是宣扬国力的广告）。
那么，如何来解释梅尔·吉布森这一次在《血战钢锯岭》中塑造的戴斯蒙德·道斯？其实，深谙美国电影创作规律的梅尔·吉布森，依然规规矩矩的是沿着英雄主义的模式在塑造这个主人公，只不过表面上他“不拿枪杀人”的信仰感觉与传统“以暴制暴”的美国英雄相反罢了。
影片的第一幕，戴斯蒙德上战场前的家庭生活和恋爱，这是好莱坞电影的惯例，如迈克尔·贝曾十分大胆和滑稽的把《珍珠港》这样的重大题材用一段蹩脚的三角恋穿插包装。当然，梅尔·吉布森没有再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尽管桃乐西和戴斯蒙德的感情铺垫有些草率，但没有冲淡主线——戴斯蒙德的家庭背景。戴斯蒙德与父亲、母亲、哥哥的互动都在解释他的成长。尤其小时候误伤过哥哥，长大后对父亲的不满，暗中为戴斯蒙德后来的“信仰”做了注脚（如有一开始旁人就影射过他们一家是疯子，有暴力倾向），其实，这时他并不算有真正的信仰，这只是主人公曾经一段深刻的创伤记忆，一直埋在他的心底，并严重影响到他的性格养成，这都完全符合好莱坞式英雄的塑造，许多银幕英雄都有生活中的缺失和遗憾，例如蝙蝠侠，蜘蛛侠也都不例外，不是么。只不过，戴斯蒙德的轨迹牵涉进入军队和奔赴战场，才显得他特别“与众不同”，可谁也不否认，他终究是一个标准的美国英雄。
第二幕军营训练，演绎了戴斯蒙德符合体能要求，甚至综合看来还很优秀。奇葩的在于不愿意拿枪，为此引发轩然大波。身材偏瘦的他就被误认为是胆小鬼，受到战友欺负，长官威胁要赶他走，最后闹到军事法庭，这是戴斯蒙德抛出信仰而受到挑战的环节。对于战争文化的看法，今天来说可以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但在战争年代的军队里，则是十分现实的政治问题，戴斯蒙德的三观与绝大多数战士格格不入，从军队管理上是十分危险的，自古以来都有“动摇军心”的重罪，所以，对于戴斯蒙德的处置，并不算是军方小题大做。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说军方对士兵的要求是错的，二战的进行是各个热爱和平与正义的国家同法西斯军国主义的英勇对抗，这几乎是众口一词的标准论述。当然，只有真正深入研究二战的历史才会发现，真相可能并非那么黑白分明，如老美在战争期间和战后搞过不少的小动作，由此或许更能深刻体会，戴斯蒙德所坚持的信仰对于一个真正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幕审判是非常重要的，其意义好比《耶稣受难记》对耶稣的审判，是扼杀信仰和维护信仰的世俗化交锋，戴斯蒙德的父亲穿着过时的一战军服通过人际关系来拯救儿子，揭示了他作为侥幸从战场回来的人尽管有躯体，其实很长时间以来早已经失去了灵魂，因此时刻面临家庭破碎的危机。
第三幕钢锯岭战场，是戴斯蒙德完成性格，确立信仰的重头戏。本片的战争场面其实不算多，都知道受到资金预算的局限，但梅尔·吉布森对场景的出色把握，依然做到了极致。虽然对日本人的设计大体延续《我们曾是战士》中对越南人那样的描绘，一些命如蝼蚁、形如鬼魅的场面，体现了战争的严酷和歇斯底里。
可以认为，戴斯蒙德在钢锯岭的救援行动是他坚持信仰的履行，但也可能不该这么简单的看待。因为不能说其他的战士被残酷的枪林弹雨搞的原形毕露，鬼哭狼嚎，而我们的主人公戴斯蒙德因为有信仰，所以就神灵护体，无所畏惧。事实上，考验依然存在于戴斯蒙德身上，艺术化地处理他的好运可能由于他经受了丧失人性的考验，这一关键就在美军战友大多撤退后，他一个人决定留在钢锯岭战场，上演传奇一般的人间奇迹，正是戴斯蒙德战胜战争炼狱一般的恐惧，化身为真正英雄的重大转变。所以，他最后被营救，放下钢锯岭的一幕，画面不是下降反而是上升，明显寓意他的精神得到升华，所有美军都对他刮目相看，再次进攻钢锯岭都要他来完成祷告，他从此成为了神话。
个人以为，《血战钢锯岭》的确是按照传统好莱坞英雄电影的模式打造的，但也的确拿来与斯皮尔伯格的《拯救大兵瑞恩》比较一下，主要是主题涉及都不那么简单。戴斯蒙德以遵从“不拿枪杀人”的信仰奔赴血腥战场救援战友，从被误解到成为英雄，同样，为了执行“拯救大兵瑞恩”一个人的生命，结果却牺牲一个小分队好几个人的生命，究竟值不值？这些都体现了美国二战电影中强烈的争议性，也都涉及对美国主旋律的理解和诠释。
美国价值观严格遵循对个体的尊重和维护，是大写的“个人”，然后才有集体和国家。因为美利坚合众国的组成本就尊重各地充分自治，然后形成的“合众国”。美国主旋律口号不会像我们那样谈什么先有国，后有家，因为美国历史并不是这样的。但如果看《钢锯岭》《拯救大兵》，谁也不会否认，影片里始终蕴含厚重的家庭亲情元素，如果没有家人的情感支撑，他们无法拍出那样感人和深刻的人性主题。
这就是一个“悖论”。《血战钢锯岭》中戴斯蒙德的信仰典型属于“个人权益”，在极端的军队背景和血腥的钢锯岭战场，依然获得尊重和确立，这是一层内涵；其次，所有人都看到，戴斯蒙德要实现和坚守这一信仰，需要获得残酷和艰巨的考验，这是第二层内涵；再者，戴斯蒙德以自身的坚持获得自我救赎的行为也影响其他的战友：那就是不论战争有多么血腥残酷，希望每一个能够活下去的人，依然能够拥有灵魂，不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行尸走肉，这是第三层内涵，也是隐藏最深的部分。
再来检讨“不拿枪杀人”这个戒条，其实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在电影中可能也并不算纯粹的宗教戒条。战争本身的确是杀人的罪恶行为，残酷血腥的战争肯定会让人失去本性，但有时为了保卫国家、家庭、家人或者自由民主种种，不得不拿起武器。《血战钢锯岭》作为美国主旋律，绝不是什么反战，但较为深刻的地方在于，在赞成正义的战争，所谓维护国家及世界和平的同时，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保持人性，戴斯蒙德显然不强求其他人都跟他一样，但他以自身的行为充当榜样，让更多人能够冷静一下。所以，结尾的祷告一幕就像一个隐喻，这些美国军人不再一味追求杀戮，而通过戴斯蒙德的英雄举动在地狱战场找回了自我，尽管不是全部，但和从前的盲目或恐惧相比，多少有一些不同了。
其实，从枪战动作戏出身的梅尔·吉布森一直都对战争和信仰有酷爱，尤其《启示》，影片对玛雅文明毁灭的反思，看过的影迷都知道，该片各方面都十分考究，付出大量的考古心血，据说片场有一间屋子专门堆着书籍资料。在文化上的还原度相当高，导演思考这一“文明”本身崇尚战争和杀戮种下了祸根，因此，玛雅的毁灭本就是它的“文明”注定的宿命，甚至觉得其实它一点都“不文明”，不过是某些当权者出于世俗权力理由，标榜信仰的名义进行的杀戮游戏。可见梅尔·吉布森作为导演编剧的人性化思考，当然，从电影角度来说，《启示》也就十分的好莱坞化了。
十年后今天的《血战钢锯岭》还是过去的梅尔·吉布森，可贵的在于他的坚持和锋芒从未褪色。
201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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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30 09:5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