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

仁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地下打工生涯。

智久每天晚上六点上班两点下班，仁每天晚上八点上班一点下班。因此，已经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被智久发现。

但是，仁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畅快起来，因为每天一看到智久对着自己温柔的笑，就会觉得内疚。虽然初衷是为了智久，但是有事情瞒着他还是让自己觉得不舒服。

“仁！今天很不专心哦～”

“哈……那个，青木桑，我在想你们每天都来这里，会不会太辛苦了？”

“啊呀呀～～小仁仁在关心姐姐们么～～姐姐还不是为了小仁！”说着去抓仁的手，“呦！仁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啊？”

包房里灯光昏暗，所以仁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手的异样。低头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银灰色的毛线被灯光染上橙红的温暖色彩。仁的脸上荡漾着一抹柔情的笑意：“这是我的护身符哦！”

一瞬间，仁的身上仿佛发出柔和的光芒，包房中的几个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震耳的尖叫：“哇——！！！小仁仁好纯情哦！来～～姐姐们抱～～”

“啊……那个……啊，不要……不要摸那里……啊……”看来我们的河姬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了……

?/P>

今天被客人灌了很多酒。

仁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想趁智久回家之前把身上的酒味洗掉，谁知泡澡的时候太放松竟然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水已经有些凉了。急急忙忙从浴室跑出来，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于是赶紧去把自己脱下来的满是酒气的衣服收拾好，然后慌慌张张地去藏今天的工钱——谁知还没有藏好智久就回来了。

智久一进卧室就看到仁没有穿衣服，只在腰上围了一块大毛巾，背对着自己在衣柜那里鼓鼓捣捣。

仁身上的水迹还没有干，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洗完澡——而刚刚洗完澡的仁是很性感的。

智久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仁……你在干什么？”

“啊！我……我在找睡衣！”仁飞快转过身，笑得那叫一个春光潋滟，“小久久～～你终于回来了啊！”

仁的声音比平时高，想要隐藏自己紧张的情绪。

智久并没有发觉仁的异常。此时的智久只觉得浑身燥热，一股热气直往头上冲，眼看裸着身子仿佛会发光一样的仁向自己扑过来，“活色生香”四个字立时闯入脑中——智久觉得自己想要尖叫。

“啊——！！！”

尖叫的不是智久，而是仁。

刚才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而向智久扑过去，结果还没有扑到，原本围在腰上的毛巾就宣告下岗了……

仁手忙脚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遮遮掩掩地跑过智久身边，躲进浴室换睡衣去了——临进门前往卧室那边望过去，看到智久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智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默默坐起身，借着透进窗子的月光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仁。

仁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恋人？

智久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他为自己的这个认知感到莫大的悲哀和恐惧。

虽然明白双方对彼此都有感情，两人也曾动情地亲吻彼此，但后来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一种类似亲情的温情。

过去一个多月以来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像幻影一样在智久纷乱的头脑中飞掠而过。智久忍不住患得患失地质疑这段感情的本质——也许仁只是同情自己。

仁是河姬，他很善良，身上带着一种高于人性的慈悲和敏感。

也许他只是想用自己恒久生命中的几年、几十年来成就自己的一段回忆，成就自己的一段浪漫轶事——殊不知这就是自己的一生。

也许，仁是真心想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但是自己有权力就此享受他的悲悯吗？智久一直把仁圈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个人仿佛生活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仁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类，也许在别的地方有比自己更适合他的人，也许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而且，就算仁会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几年，几十年，甚至就是一生——但这一生是自己的，仁的呢？

之前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再今夜一股脑地冲入脑中。智久的心痛苦万分，他为自己内心的阴暗和残忍而震惊——他竟然想要就此束缚仁的一生。

看着仁毫无阴霾的睡颜，智久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自从父母去世那次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想流泪了。但是现在，智久心中的惊惶和无助不亚于当年。

他要怎样才能让仁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永远不离开自己？

智久不能想象在自己已经接纳了仁之后再失去仁的生活。父母的离去已经让他的心千疮百孔，如果再失去仁，自己就只有彻底毁灭了。智久担心在自己毁灭之前会先疯狂，会想要报复这个让他痛苦万分的人世……

所以，仁，不要离开我，不要先我一步离开……否则，我会疯掉……

智久觉得惶恐不安，觉得眼前这个睡得酣然，呼吸绵长的人会随时消失，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留一点痕迹。

在智久意识到之前，他的手已经抚上仁的颈项。仁的睫毛轻轻翕动，唇瓣微启，呼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仿佛一个叹息，落在智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智久悚然一惊，像触电一样收回手，不明白自己刚刚究竟打算做什么。无力地跌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觉着自己的心头一片茫然，眼泪一直在眼眶里颤动。

正在这时仁忽然自己蹭了过来。智久身体一僵，以为仁被自己弄醒了。谁知仁只是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又陷入了深眠。

智久的身体慢慢放松，忽然就泪如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