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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老胖和我

(2006-07-12 09:30:38)
相信在生活中很难再找到老高这样的人了,最起码在北京是。
老高姓高,名波,可能是湖北人,也可能是湖南人,又可能两个都不是。老高个儿在一米六五以下,鼻孔朝天,且很大,这是我和老胖把他确定为南方人最有把握的一条证据。据老高自己和别人传说,他来文学系上学前是个地道的江湖客,打拳卖艺、讨债算命,凡是当时我们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江湖上的事他几乎都干过,这一点在同学中几乎没人愿意怀疑。能怀疑什么呢?他时常光着头,走路摇摇晃晃,攥着一双满是老茧的拳头,像外星人一样的举动和学识,没人可以再从他身上剥去什么。
有一回,一家报纸为了给老高的第一部长篇作宣传,发了一篇老高其人其事的报道,上面醒目的写着:此人曾坐牢达四十多次,二次差点被叛死刑。结果这个有些吓人的报道并没让老高的小说《南行初记》如期刊登,编辑部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他的小说换成二月河的历史小说。老高对此事颇不以为然,但报纸在文学系传来传去,却引起一片哗然,大家关注的似乎只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此事过去很长时间之后被老胖问了出来。
老胖问:“高哥,你杀过人没有?”
老高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兄弟!”
老高没有直接回答老胖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高一定没有。在和老高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了老高的善良和柔软,很明显,并不包裹在彪悍的外表里面。我想老胖肯定也感觉到了,所以才敢直接去问,才敢在以后变得越来越放肆。
老胖是福建人,长得胖,姓庞,所以所有跟他开玩笑和不跟他开玩笑的人都叫他老胖。当然,也有人叫他死胖子,这样叫他的人一般都跟他关系不错,起码不算很紧张。
我、老高、老胖当时同住一个宿舍,一个屋就我们三人,一张高低床,一张半人床。老高睡在我上铺,老胖为了一人霸占一张高低床,将上铺拆了,自己睡在下面,因此大家有时也叫他半人床。
那个时候,每当夜幕降临,隐藏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喇叭,咯咯吱吱响起熄灯号,老胖便从他的半人床上起来,从抽屉里取出笔墨,在床对面的铁皮衣柜上,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字:
  高波《远山》作品讨论会
接着挤眉弄眼的叫一声老高,等老高在床上伸出头看他时,立即郑重其事的讲道:
“高波同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人!他的作品《远山》必将永垂不朽,流传百年、千年、万年……”
“你这个兄弟!”老高说,从声音中已经听不出任何无奈。
我这时要么是躺在床上看书,要么在笑。当时老高的《远山》还在草稿阶段,老胖此举一是为了调侃,二是他晚上不怎么看书,也不怎么想让我们看成书。
“我这个兄弟,”无论我笑或者不笑,老胖总会扩大他的攻击范围,“总比有些假装厚重,发生什么事都一言不发,以为自己是历届文学系最牛B的人强吧!”
“你这个兄弟!”老高唉了一声,从床上探出头朝下看了一眼我,又缩回头捧起了书。
我知道老胖在激我,想不打理,又觉得这样让他嚣张下去实在不行,就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说:“死胖子,能不能把你那张吃屎的嘴闭上。”
“哟,辛大作家还愿意和人民说话呀”他一点也不掩示自己得逞的喜悦,接着说,“自从您那惊天地泣鬼神之作《三黑》问世之后,我以为您从此不把自己当人了呢,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吃屎长大的呀!”
老高在上铺突然吭吃了一声,我知道他笑了,还没及回击老胖,就听见他那张屎嘴又兴奋起来了。
“哟,高哥高神人,莫非您嘴里也有屎不成?”说着话自己嘎嘎乐了起来。
“庞亮,别取笑你高哥了,唉!你这个兄弟。”老高说完话又捧起了书。
这时,我和老高都知道,只要我们不同他讲话,他无论怎样闹,若单以结果论,最后胜利的只能是我们,何况对当时的我们来讲,能安静看会书,就是惟一的结果。
在我们这个三个人的屋子里,我和老高在言语上都不是老胖的对手,对此我们有这样一个共识,老胖常能在众口之上占尽便宜的原因基本基于以下三点:一、老胖眼睛大;二、老胖嘴大;三、老胖头大。老胖有了这三大,整个文学系都能被他视为草芥。他的大眼睛将所有人都盯在里面,不允许自己不如别人或被别人以为不如;他的大嘴攻击别人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的大头让他思维过于灵活常常不知道在什么位置停歇。
在文学系,老高读书之多,无人可以企及。无论谁说起一部作品,他若在场,便能将此作品的作者、出生、思想甚至师承等讲的一清二楚。老胖自然很不服,常嬉笑着说:“高哥,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背图书目录吧!”
老高面对老胖常是一幅无奈的样子,包括对我也是,当然还有洪涛、远峰和他的几个老乡,我们一直在生活上资助他,并也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做了资助者的姿态。面对这些,他或许只有忍让,他年已四十,比我们大很多,并无什么生活来源,家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和看守果园的妻子。他常说自己这是拼命一搏,我仿佛都体会到了他,但却很难真正理解。因为他,我心中怀揣的梦想也慢慢变得沉重。
同我所知道的一样,或者比我要早,他知道庞亮是一个心底很善良的人,只是因为强烈的自尊里面包裹着一颗极度自卑的心。他很怕别人瞧不起,所以总在言语上垫高自己,他总怕低人一等,所以处处与人争锋。
有时我想,如果我们这个宿舍没有老胖将会多安静,我或许就不用天天晚上去402教室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老胖,这个宿舍只剩下两个像死人一样安静的抱着书的人,会有多无聊。有老胖在,宿舍里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被他制造出来。老高睡觉打呼,他自己也打呼,甚至比老高还响,但他不准老高比自己先打,说:“你不能比我先睡啊!”老高白天写一天晚上总会很累,看一会书就着,因此,俩人经常在夜深人静时要起床投入一场战斗。这大约是我们这个快乐的小屋里,除了诸如《远山》作品讨论会这样的事外,一幕或许只有我这个老辛才有福享受到的美景。我虽很少被他们的呼噜打醒,但也经不住他们在各自的床上折腾。半夜,我从迷离蒙胧中醒来,床仍旧在摇晃,我伸出头一看,老胖站在自己床上,手里拽着老高的一半被子,老高站在我上铺,手里拽着自己的被子,俩人一高一低,僵持着,除了颜色不一的大裤衩和小裤衩外,两人都光着身子,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像古希腊两座不太完美的雕塑。起初我禁不住哈哈大笑,后来见的多了,便大笑不起来了,但却奇怪地感觉到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还可在老胖的歌声中听出来,老胖的歌唱得很好,歌词也写得不错,曾给自己起笔名为绿骆驼。但我们很少有人说绿骆驼歌词写得好,因为一说他写得好,他不是非让你讲出一二三,便是要给你唱。如果每次一首两首还可以,多了谁能受得了,于是当他毕业时将自己的歌词集结出版后,拿到谁面前谁都不说话,要是被他逼急了,不管歌词好坏先来一阵猛批,直到批的他红着脸自己回去。
唉!谈起毕业,也是一件伤心事。因为在学校时就想到了珍惜,可是如此之后时间反而过得更快。毕业就是一段生命的完结,能够继续前行的只有回想。可回想是什么呢?是得到了一种记忆,还是失去了人生中的一个位置?
老高的《远山》终于写出来了,我看了两遍,有些小失望。老胖的歌集《妈妈的四季》就摆在我的书架上,里面虽有那时候的照片,我也很少能想起拿出来看。听说他回到福建后不到一年就结婚了,大前年还是大大前年给我来过一个电话,很礼貌的说:“你最近怎么样?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生了个女儿。”我听后很高兴,但明显觉出一种生疏,对他说:“起了什么名?”他客气道:“等你起呢。”我说:“庞亮的庞,光明的光。怎么样你看?”他一听急了,在电话里大声喊道:“你他妈才叫膀胱。”我哈哈笑了。他那边也笑了,然后说:“你他妈怎么还不结婚?”我说:“等你女儿长大了再说吧。”“你他妈怎么不说等你妈长大了,”他笑着说,“怎么嘴里的屎到现在还没洗干净。”我大声笑了起来,当时我在朝阳公园门口,有很多闲逛的人都看着我。我希望被他们看,就像我希望这篇文章被老胖看到一样。我知道他一定会生气我这样写他,一定会满嘴喷粪,同时,也一定会觉得我的语言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老高的儿子今年已经有二十岁了吧?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这会是不是一起看守着他家的果园?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是一直想问他的,但却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他说他走江湖时身边惟一的行礼就是一麻袋书。我想问他怎么可以在白天替人充当打手上门讨债,晚上再抱着《安娜卡列尼娜》读,怎么可以翻山越岭贩卖穿山甲时将但丁、浮士德、日瓦戈医生、肖洛霍夫这些牢牢记在心里,怎么可以对中国的过去了如指掌而在中国的现世举步艰难。
或许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我当时没问,现在更没有必要去问。只是每当他来电话,说他又在进行另一部书的创作时,我便会感觉到一阵紧张。他说:“我读书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往过读。”他说:“你必须建立自己的图书馆。”他说:“兄弟,我可能又需要一部分钱。”他说:“你这个兄弟。”
一切远去的似乎都在走近。
老高毕业后准备在北京完成他的《远山》,老胖给他留了一些钱,然后看着我说:“高波是阿尔卑斯山上的神,是魏公村厕所里的砖,但不是现实中的人。”
我说:“我会一直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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