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在10号《青年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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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学》90后文化 |
分类: 漫(小说) |
10月份的青年文学上半月刊刊发了1980/1990新世代作家作品专辑,90后栏目中发表了葵葵的三篇文章^^,分别为《果粒年华》《那个,在我见到你的刹那》和《你向前走,我会看着》。
倒数第二个相片是葵葵叻..不过请大家忽视照片上那会儿的婴儿肥吧,嘿~...
果粒年华
“果果,你说这样行吗?”女孩皱着眉头犹豫地问道。
那个被叫做“果果”的女孩整理着围巾:“姐姐,咱都犹豫一天了,好不容易下的决定,不然咱们过来干吗了呢?”她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脸庞的女孩:“粒粒,咱们好不容易放假的呢,考试之前你不就一直在研究怎么‘折腾’吗?”
这句话刚好说到粒粒的心坎里。果果见粒粒的表情有变化,又不禁加上一句:“好啦,我知道我长的很漂亮,那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俊俏的脸庞呀!”
粒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早就决定了的,不做还总惦记着。”
两人再从理发店出来时,锡纸烫,蓬松的头发。对视一笑。其实不图漂亮,但求折腾。
此时霓虹挂满了楼群,城市正一片辉煌,灯红酒绿,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两个女孩拉着手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粒粒,你看,棉花糖!”果果突然大声地喊,便拽着粒粒跑了过去:“毛绒绒的,真可爱。师傅,麻烦拿两支!”
卖棉花糖的大叔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拿下两支递了过来,又把钱塞进他那个油腻腻的口袋,憨憨地笑笑。“走好。”
两人各自用闲下来的那一支手握紧棉花糖的小棍子,粒粒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小口:“很长时间没吃了呢,总觉得它太甜美,一丝丝地在口中融化的感觉又总是让人觉得伤感。”
果果仔细地端详着自己手里的那一只:“都好几百年没吃过了,我先尝一口,尝完再评价!”说着果果狠狠地咬下一口,却糊得满脸都是,然后抬起头傻傻地说:“没什么玩意儿比这更甜了,还这么难咬到,这个一点也不现实的家伙实际就是个骗子!”
粒粒坏笑着看着果果:“我本来是想说它很像贵妇的假发的,看来你是想把它当作胡子啊!”
果果意识到粒粒盯着自己嘴巴的目光,擦了一把,见鬼,怎么这么粘?粒粒早就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穿过熟悉的街,两人有些漫无目的。
“是不是该回家了?晚了父母会说的。”
“不要吧,还早耶,好不容易大晚上出来的,冻死也要多在外面呆一会儿。”
“嗯,嘿嘿,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了!”果果突然地尖叫一声,“走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粒粒向前走。这个突然强硬而又自然的动作让粒粒硬是把到嘴边的“去哪里”三个字给憋了回去。算了,一个放纵的晚上,疯狂到底,管他那么多呢,去哪里?博物馆、商场、教堂、游乐园、墓地、火星都随便吧,反正我们在一起。
果果伸手打了一辆车:“月光花园。”
这个叫做“月光花园”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公园,在这个冬日里,既没有月光,也没有鲜花,有的只是一根根孤单的路灯,懒洋洋地弥漫着昏黄的暗光。
粒粒一直被果果的手拽着向前走,两只小手间竟然捂出了汗。
公园里很安静,树影斑驳得异常诡异,到处是肃杀的气息,偶尔会有一两只流浪猫在身边跳过。粒粒看得有些胆寒,却也觉得很安全。寂静中粒粒只能听见树叶被吹动的“刷刷声”、两人稍显凌乱的步伐和果果低低的呼吸声,有些潮湿,有些温暖。
“这里很适合拍惊悚片。”粒粒首先打破了这片寂静。也是为了听见果果说话的声音,给自己壮胆。
果果没回答粒粒的话,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好啦,到了!”
粒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适合5、6岁孩子的那种,铁栏杆围绕着那些小滑梯、小翘翘板和蹦蹦床什么的,就是在平常工作人员也不会让他们这些高中生进去的,何况由于时间晚售票处早已关门了——“你,什么意思”,粒粒转头看着身边果果在夜色里模糊不清的脸。
“什么意思?翻啊!”于是果果就在粒粒讶异的目光中爬上了那个小栏杆。
粒粒愣了一下,嘟哝道:“好吧,如果我小了十岁这里倒是很适合我——不过,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好吧,今天晚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哎,我没翻过栏杆,帮帮我!”
“好了,今晚不会再有人剥夺我童年的欢乐了,哈哈!”已然翻到栏杆里的果果得意地插腰大笑道,那表情和动作让人瞬间便会想到夸张的兔斯基:“如果我们这个大好年龄不能抽出一天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如直接去自杀了算了。”
粒粒试探着坐到了滑梯的顶端,结果被不由分说的果果一把推了下去。
“哎呦,果果,我的屁股……”
“干吗,别连起来说嘛,好像我是你的屁股一样!好玩不?我也试试!”于是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粒粒又被从天而降的果果撞了个踉跄。
“不是挺好玩的吗?”果果一脸无辜地看着表情痛苦的粒粒说道。
翘翘板、塑料小屋……蹦蹦床上的粒粒被果果颠得笑得喘不过来气:“啊,救命!哈哈哈……”
“什么嘛,我们两个都在上面这个床也没破,干吗就只让小孩玩不让我们进!”果果还喘着忿忿不平地顿着字喊。
“什么人在里面?”
果果停止了蹦跳,粒粒的笑声也戛然而止,随着那个拿着手电筒的身影越来越近,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跟我来。”粒粒听见果果潮湿的声音在她耳旁低低地响起,顿了一下,接着便起身小心地跟在果果后面。
果果把粒粒带到了栏杆门的旁边,一个塑料蘑菇安静地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睡去了,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两人蹑手蹑脚地躲在了大蘑菇的后面。
“粒粒,你刚才说这里很适合拍惊悚片是不是?”
粒粒不安地看着外面那个晃动的灯光越来越近,不知道果果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低低地从嗓子里卡去一声“嗯”。
果果没再说话,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前,他用手电往里照了照:“谁在里面?”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粒粒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和果果有力的心跳,还有旁边哗啦哗啦的声音——那人正在开锁。在栏杆门打开而那人晃着手电筒向里走的时候,只听果果大喊了一声“惊悚电影action!”盖过了那人第三次问的“谁在里面”,而此时果果已经猛地拽起粒粒跑出了栏杆门,然后不止步地发了疯一样地向前跑去。粒粒兴奋地屏住呼吸,用小学运动会百米的速度跟着果果跑出了公园。
“哈哈,像小时候一样,痛快!”停下来呼哧呼哧大喘粗气的果果突然听见粒粒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果果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粒粒。只见粒粒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有那么一俩缕挡在脸前,但遮不住她开怀的笑容,那么痛快而舒心的笑。
“怎么,你不赞成?”粒粒爽朗地笑着看目瞪口呆的果果,而这时果果的脸颊上却滑落下泪滴,断断续续。果果抿着嘴唇注视着粒粒。这下换粒粒吃惊了。突然,果果一把抱过粒粒,粒粒听见把脑袋埋在她肩后的果果突然笑了:“哈,粒粒,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粒粒,介意我们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嗯,我,粒粒,是果果的好朋友。从三年前就是,现在的第四年也是,以后也会是,也许从好几百年以前、几个世纪以前都是。我今年15岁,高一,天蝎座,不知道哪只眼睛有点散光。喜欢冰激淋,夏天喜欢,冬天也喜欢。身体一向健康。目前就是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至于考上大学以后又怎么样还待定,也许会到处旅游写生,也许做个写手,也许做个时尚编辑,也许贩毒,反正未来就是未知数,我自己无从得知。不过我想要做的不喜欢别人拦我,但别人拦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喜欢别人插手。唯一确定的就是今天我又重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我甚至想和这个朋友每天疯在一起,看小说、潜水电影、讲笑话、听音乐,然后一起哭一起笑,做一个没疯也没醉但和疯了醉了差不多的人,但这现在做不到。”
粒粒每说一句果果的瞳孔就放大一点,到粒粒说完最后一句,果果的眼白就只被挤得剩下一点点了。果果也有些激动,她强迫自己盯准粒粒的眼睛,说,好,那现在该我说了。
“我,果果,是粒粒的好朋友,从转转折折、合合分分中一直是粒粒的好朋友。16岁,一样高一,双鱼座。身体状况良好。小时候高尚地想过要振兴祖国,现在最远大的理想就是每天能睡一个灰头土脸的好觉。我的明天就是昨天、前天、大前天反正是以前中的某一天,不过今天除外。详细一点说就是爬起来上学,坐一天,听别人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或是看上去紧要但是我觉得无聊的事。看她们为成绩抱怨、为无聊的人际感情争吵,然后回家跟一堆我觉得可以去难为爱因斯坦的、此时却拿来难为我这个小女生的题目纠缠半天,最后再晕乎乎地爬上床,昏厥,再苏醒,于是重复。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和每个人一样。哈哈,我怎么觉得我是疯了?”
突然很寂静,两人沉默了片刻。
哈哈,真是疯了,果果和粒粒同时说着然后仰天大笑。
“今天,真开心。”粒粒坐在麦当劳里咬着她那杯小可的吸管说道。
果果没转头,眼睛还是盯着窗外来往的人和车回答:“如果一杯可乐就能让你这么开心的话,那我记得多请你好了。”
“呃,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嗯,我知道。我知道……”,果果突然转过头:“粒粒,我真想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家,就这样一个和你游荡、游荡,我们做一晚无归的人,想办法疯狂、想办法欢笑!”
“我也想,果果”,粒粒低着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可是不行。这个愿望不属于现在的我们,就像这个城市的灯红酒绿它不属于我们一样。”
果果没说话。粒粒也没再说话。
“嗯,哪一天,一定有这样的一天,我们可以彻夜不眠尽情疯狂,比如,就比如我们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果果站在公交的站台上坚决地对粒粒说。
其实粒粒的心底在动摇,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有像今天这样的一天,也许,也许就再也没有了。什么都是在变的。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也许什么都是在变的,也许友情也是能变的,但是感觉不变。粒粒想。
可是粒粒还是感觉有一种突然让人恐慌的东西在蔓延,于是她下意识地抓紧果果的手,而果果还在低念“会有的,粒粒。”
“我相信了。”粒粒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哦,是啊,会有那一天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那种可笑的罗曼蒂克幻觉。”
“是真的,我看见有好多好多的花在铺展,你知道吗,真的很美”,说着粒粒伸出手指在果果眼前比划着,果果霎时仿佛也看到了那些铺展的鲜花。她又转过头,呵呵,粒粒,你今晚真的很好看。
好看,好朴实的词。粒粒咀嚼着,说,你也一样。
沉默。大笑。
车来了,粒粒踏上台阶靠窗坐下,车子把窗外挥着手道别的果果丢下,把今晚的荒唐丢下,把一路的风景丢下。粒粒把车窗打开很大,凉凉的风把头发吹开,粒粒摇摇头,嘴角挂上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
她知道,不论会不会有那一天,不论她们那些“不确定”的路会怎样走,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晚,不会忘记她们曾经酸酸甜甜的果粒年华。
那个,在我见到你的刹那
阴雨天气。
阴霾的天气使图书馆比往日还要安静,钟源进来时扫了一眼馆内的环境,只有那么几个人,或是站在书架前仔细端详,或是俯身在书桌上做着自己的功课,钟源看到最里面的角落里绿悠正咬着笔一脸茫然地盯着窗外的乌云,不禁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伞收了,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时钟源是并不知道绿悠叫做绿悠的。
绿悠隐约感到有脚步声在敲着瓷砖一点点地靠近,疏而声音在身后戛然而止,消散在了潮湿的空气中,转过头去正迎上陌生男生谦和的笑脸:“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其实绿悠更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点了点头。男生拉过椅子正准备坐下,忽而绿悠似乎改变了主意,擦掉在脸上的落寞和茫然,挑起眼角道:“不过凭什么呢?”钟源稍稍一怔,又是一抹微笑,他不紧不慢地将背在肩上的书包摘下:“就凭我知道你喜欢安泽。”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这次换绿悠怔在了那里。
这时mp3中正吵吵闹闹地播放着一首摇滚歌曲,与外界怕人的安静完全不成正比。摇滚是绿悠喜欢的一种音乐,可是她喜欢的男生却一点都不摇滚,永远是整洁的衣服、服帖的头发,待人随和却也平淡,喜欢穿白色,与“标新立异”四个字完全搭不上关系。记得新生报到的那天,看到自己的脚扭伤,还是身为学长的安泽主动帮忙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拎了起来,一路上说笑着并给自己讲些有关学校的事项。绿悠在一旁小声地应着,默默观察他的侧脸,阳光下的那张脸庞干净而澄明,心中竟不由生出一层暖意。
“嗨,安泽,下午1点到校会议室一趟,还有事要安排!”路上遇到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学姐远远地冲着他们这边喊道。身边被叫做安泽的男生对那边笑了笑,一样喊过去“知道了”三个字。
安泽,安泽……一路上绿悠将这个名字默念了无数遍,直到确信自己不会很快把这个名字忘掉。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见了一面而已。
第二天在广播中听到他面向新生的招员启示,才知道这个文气的男生原来是校文学社的副社长。这边广播还在继续着,绿悠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广播室:“我想加入文学社。”字句匆促,但却坚定。
一旁沙发上坐着的本来正埋头看着杂志的一个女生,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个破门而入的女孩——有些凌乱的短发,宽大的卫衣,带有黑色蝴蝶结的绿色短裤,瘦弱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来时许是匆忙,女孩的胸口随着略带急促的喘息而上下起伏,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莽撞的不成熟,却看到一丝无可抗拒的坚定和倔强。然而绿悠认得坐在沙发上这个女生干练的脸,正是那天在路上喊起安泽名字的女生。广播室里沉默了片刻。
“我是文学社的社长,叫做隽瑶。”她说。
“心情不好吗?喏,给你——”擅自坐下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掏出的糖果,将手掌摊开在自己面前。蝴蝶结的造型,很可爱。绿悠木木地看了看眼前的糖果,又扭头看了看钟源,还没有做出反应,趴在桌子上的双臂突然被麻麻地震了起来。绿悠被这一震惊回了神,赶忙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面前摊开的手掌突然也收了回去,辗转从男生的口袋里也攥了一部手机出来。
绿悠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阴天里发射出的光芒耀眼而棱角分明。安泽的短信,无非是文学社的活动通知,要她和其他的成员一样马上到学校的一个排练厅,说是学校对文学社和文艺部安排了合作的活动,需要通知和安排。明显是群发短信。“马上就到。”绿悠涂了黑色的指甲在键盘上移动着,最后按下发送,将短信回了过去。女孩收起手机站起身来,一面胡乱把桌上的书本塞进书包一面说道:“我还有事,要走了。”忽而又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男生:“谢谢你的糖果。”又扭过了头去,最后把笔袋也放进包里。
“嗯”,钟源把手中的糖果一起放进绿悠的书包:“我也要走了,你去哪?也许我们顺路。”说着男生站起身来。
“B排练厅。”“滋”的一声,绿悠把书包的拉链拉好,背在身上。
“咦,我也是。”钟源把自己的手机塞到绿悠的鼻子底下。绿悠低眼一看,果然。是文艺部的短信。
绿悠和钟源赶到排练厅的时候,已然到了很多人,钟源和文艺部的人都很熟,一进门就自然地和同学们打着招呼。然而对于绿悠来说,莫说文艺部的人她根本不认识,初来乍到的她就是对文学社的同学们也都是半生不熟的。不过绿悠也并不在意这些,虽然不自主地被钟源拉着给大家做介绍,目光却一直在游离着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喂,钟源,哪认识我们绿悠的?也不怕你女朋友吃醋?”清脆的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绿悠和大家一起向门口看去,丰盛微曲的长发,一字领T恤,牛仔短裙,表情自信而妩媚,带有干练。女生便笑着径直走了过来,逆光处的身影一片妖娆。来者便是隽瑶。
顿时排练厅里响起众人“呦呦”打趣的声音,隽瑶自然不过地挎过钟源的胳膊:“可我知道我男朋友不会离开我的,对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钟源的脸庞,等着对方的回答。然而钟源并没有看向女朋友漂亮的面容,大概是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然。隽瑶有些尴尬,动作僵了一下,恰巧这时一个平缓的声音传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声音来自排练厅深处:“好了,现在人都到差不多了吧,可以开始了。”
绿悠听见这个声音霎时屏住了呼吸,心中有些恍惚和慌乱,双手各自捏着短裤两旁的蝴蝶结揉来揉去。大家再一次循声望去,见安泽正拿着一些打印件从排练厅里面的小工作室里走出来。
“嗨,安泽,还是你来得最早啊!怎么样,都打印出来了?”隽瑶马上又恢复了笑容,松开钟源的胳膊向安泽走去。身穿白色的男生淡淡地笑了笑:“是啊。”
“原来他就是安泽。”钟源意味深长地对绿悠笑着道。
“怎么——”绿悠猛地回头看向钟源“——你不认识安泽?”
学校要求文学社和文艺部联手打造一台舞台剧,任务分别交给社长和部长来下达,然而隽瑶只一句“安泽你就照我说的那样给大家安排下去就好了”就窝在了一旁的扶手椅里,间歇嚷上两句:“不能这样安排,这里应该是……”来“指点”安泽的不足之处。没有两分钟隽瑶便觉无聊,起身从众人身边走过,笑意盈盈地到了文艺部那边去。或许是钟源的工作太忙没有顾及到隽瑶,不过多时,牛仔短裙便从门口闪了出去,轻盈如同飞燕一般不留痕迹。
绿悠看了看钟源,见他抬头望了一眼门口,收回目光时碰巧与绿悠的眼神相遇,嘴角牵动着笑了笑,便又低下头去工作。绿悠便也又低下头来听安泽的安排。
安泽是一个很细致的人,他把内容剖析开来分出一个个细小的落脚点分配给大家,绿悠觉得听见他瓷实而带有温暖的声音会让人内心安定而踏实。每次见到安泽,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偶尔也只是安泽告知她一些事项,多是安泽在说,自己也只用“嗯”或者“是”来回答,每每听见安泽的声音总似处在一个并不现实的世界,很朦胧很模糊,似乎风一吹便会散开,没有形迹地弥散在空气中。绿悠凝视着安泽专注而认真的侧脸,这样的阴雨天气发迹旁竟也滑下了汗滴,绿悠觉得他的消瘦多半是和工作有关的,不由得隐隐地心疼起来。
安泽,注意休息呀!
此时安泽手表晃动的反光,便成为这个世界里最耀眼的光芒。
结束当天工作时,天刚刚黑了下来,时断时续的雨恰巧淋漓。安泽坚持让大家早些回去,自己一个人来收拾零落在排练厅里的东西。一个个脚步声渐行渐远,打开伞的声音“蓬”的一下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安泽不免觉得心下有些孤单落寞。
“我来帮你吧”。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安泽没有料到排练厅里还有人,微微转身,见是那个未脱了孩子气的新生。“你是……”,安泽对这个女生有些印象,却突然想不起她的名字,记忆的追寻中总是想到陆游,于是最后也只得抱歉地对女生笑了笑。绿悠的心向下沉去,鼻子有些酸,目光却不敢直视安泽,便直直地望向安泽身后的窗子,这才语气平静地接过话:“我是绿悠。”
窗外的乌云沉压压地埋了下来,浓重的灰黑色翻涌滚动,沉闷却不肯瓢泼。两人尽管已经尽量做得很快,可是当他们收拾结束,雨终于也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绿悠和安泽站在排练厅的大门前,宽大的屋檐勉强为他们挡着雨。外面已是一片萧瑟的寒意,狂风带着雨水向门口袭来。“雨太大了,先进去等等吧。”安泽看着绿悠说。绿悠点了点头,转身向排练厅里走去,安泽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抱歉,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走的,我不该答应你留下来,这么大的雨。”绿悠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说的话很多,可每次在安泽面前,自己便似失去了语言功能,甚至很多时候竟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的笑靥。
两人隔了几个椅子的位子各自坐下,昏黄的灯光,偌大的排练厅里空旷而静谧,可以听到的声音只有雨水和呼吸不断回荡。绿悠正襟危坐。
“我和安泽被困在排练厅里。”在绿悠把这条短息回复给钟源之后的两分钟,雨恰巧小了一些。也不知道那家伙哪里弄到的手机号码,询问绿悠的情况。此时两人各自打了伞离开排练厅,简单的微笑和再见,便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拒绝了安泽送自己回去的提议,绿悠一个人撑伞走在雨里,起先脚步很匆忙,可走着走着又不由慢了下来。不自觉的,没有原因。
路上的人很稀疏,看见一对情侣共撑一把伞走在雨里,脚步免不了忙乱,可互相之间的照顾却明显的没有打折。速度的互相迁就、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打伞、让对方借力度过水洼……一些细微的照顾,它们足够使绿悠感觉温暖、感觉心酸。
他们是如何轻易做到的?如果恋爱真的是件那样简单的事情该有多好。绿悠也做过种种可能的猜想,也曾一遍遍地设计过联系二人的情节。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使他们的交往不那样突兀,他和她始终如此平淡,便连一般的朋友也不如。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凉意袭来,并从心中迅速扩散,女孩蜷下身来,把伞丢在一旁,抱住了自己的双膝。雨水空旷而紧密,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她浑身湿透一袭狼狈。她的泪水和雨水一起在面庞上滂沱。她抽泣是因为孤单因为无助因为无望。可是,这个黑夜里,她只有自己。她只能自己蹲下来抱抱自己。而已。
“你这个傻瓜到底在做什么,这种天气竟然蹲在雨里!”恍惚间绿悠听见男生的声音,自己的身体昏昏沉沉地随着男生的跑步而颠簸,视线隐约可以分辨出雨幕后钟源的脸,带有焦急的表情。此时的绿悠头脑发胀,她想不了其它,只知道牢牢抓住他的衣服就很安全。就像躲进了一只温暖的小船。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意志可以一直这样模糊下去,不会清醒过来。而她拥有一只温暖的船。
一只愿意载着她躲避风雨的船。
醒来的时候,阳光澄明漫散,窗外传来疲倦的蝉鸣,隐约是午后。周围一片白色。绿悠感觉头还很痛,像要裂开一般,就连阳光都像一把把逼近的利刃。模糊地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记得陌路的安泽,记得落寞的自己,记得突然的钟源。如同梦寐。
但声音突然的就来了,零碎的脚步声带着两种不同的气场。她背对着门,面前是被阳光镀了色的窗子,树叶微微蜷曲带有黄色,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倦意。
“吱呀——”身后的门被打开,绿悠心下做着揣测,下意识地装作没有醒来。
“我当时坚持送她回去就好了。”熟悉的声音潮湿圆润,俯身下来在耳边说话的人是他,安泽。绿悠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欣喜而紧张。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雨里。”另一个声音滞留在门口的范围,语气出奇的冷漠,冷漠得有些令人难以想象。蜷在被子中的绿悠不禁打了个寒噤,心中一怔,继而慌乱而不知所措。
“嗯?”安泽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平静,站直身子回头看着靠在墙边的男生:“因为不开心吗?可是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好好的?”钟源猛的两步跨了过来,直视着安泽的眼睛,目光带有棱角一般慑人:“她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却没有感觉到。这就是原因。”一字一顿,音量虽然被刻意压下,但字字砸在空气中却带有厚实的重量。
她喜欢你。
绿悠的意念开始不清楚,她微微抖了起来,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此时她怀疑他们都可以听见她活跃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却砸不到一方踏实的土地。怀有期待,但却害怕。她屏住了呼吸,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一般,午后的房间里如此安静,淡黄色的阳光映出长长的窗棱,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尘埃默默蒸腾。
绿悠的所有感知全部悬起,只等那一个声音来瓦解。会是怎样的发展。
所有的细线都被握在那个叫做安泽的男生的手中,他的一收一放,都牵动着一个叫做绿悠的女孩的心。
——“其实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她……就像你不喜欢隽瑶。但我不像你。”
结结实实的字眼砸碎了凝固的死寂。绿悠攥紧了拳头,真真切切地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如此细微,在阳光下缓缓凋零,散落一地。无以言喻的疼痛。原来痛是这样。
——“我已经和隽瑶分手了。”钟源低低地说。
因为舞台剧,文学社和文艺部依旧一起工作。安泽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安静而不动声色,仿若日子一直平静流淌从未起伏。可那抹笑容竟像利刃一般长驱直入割裂着绿悠的内心。女孩还是微笑着作为回复,却马上转过头,暗淡的表情没人看见。除了他,因了她的神伤而担忧的钟源。
“怎么样绿悠,今天我过了考试,请你去三千里吃烤肉!”不由分说,女孩就被一只纤长的手拽了过去,霎时便消了痕迹。
每次在钟源的说笑中绿悠多多少少会得到难得的轻松,那些时刻她也可以轻轻地笑起来,温暖和宽慰一点点的渗入她的生活。然而她怎能知道面前这个快乐的大男孩因了她而担忧;她怎能知道这每次聊天的由头和内容都是经过了一遍遍的精心策划;她怎能知道这个男孩每次见到她的笑容总是暗自想着“绿悠,你要快乐呀”,便与她当初担忧安泽身体时有着一样的心情……
只是她知道,因了有了钟源的陪伴,她原本淋漓着大雨的的心中慢慢温暖起来。恍若阳光漫溢。
由校文学社编剧、校文艺部表演的舞台剧大获成功,两个部门决定共同举行一个party庆祝,在城市郊外的一个小山岗上,当晚宿营。
举行晚宴的时候夜幕刚刚低低垂下,大家铺开了长长的餐布,食物很是丰盛,每张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共同碰杯后便开始了尽情的谈笑。毕竟太过欢乐的场景还是与心情不成正比,绿悠拿了自己的杯子穿过几个打闹的同学径自走去,钟源的目光何曾离了绿悠,见她离开便停止了与同学的聊天跟了过来。“去哪里?”
“上面。”绿悠继续向前走着。
钟源没有再搭话,只是跟在绿悠的身边一起向山岗的高处走去。
夜空中点点闪现着几颗星,发出微小却明亮的光芒。钟源静静地凝视身边的女孩的脸,仰望着天空,以她倔强的姿态。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或是他忽然觉得不需要说什么,两个人坐在山岗上,一个他们认为离天空很近的地方,守着一片缄默。
“其实”,绿悠突然淡淡地开了口,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那天你们在病房的谈话,我听到了。”
钟源本来也在看着天空,突然听到绿悠的话,惊讶地转过头来。女孩依旧保持着伊始的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脸上看不出表情。
“绿悠,对不起……”
“——没有。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正巧我自己没有勇气,早些知道结果,也许是一件好事也未必可知。”绿悠终是结束了仰望,说着便低下头来,目光在四处游离。
“绿悠……”说出她的名字,男生便哽咽住了。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将手在口袋中摸索着。“找到了!”钟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把手伸到绿悠面前,他微笑着缓缓打开手掌,手心中安静地睡着一只糖果,蝴蝶结的形状,与他第一天送给绿悠的一样。
绿悠笑了笑,从钟源的手中接过了那一只糖果,剥开糖纸将它放进嘴里。一丝丝的甜意融化在口中,甜得如同一个谎言。莫名的,女孩的脸上荡起一个支离破碎的笑:“钟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不认识安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呢?”
男生努力笑了笑,带着怜惜的神情:“傻丫头,因为你随手在笔记上画下的都是安泽的名字啊。”
“那我一定是很喜欢他。”女孩盯着前方,如同梦呓。
下面同学们欢笑的声音隐隐传来,模糊中可以听见是隽瑶在高声讲着什么笑话。
“我一定是很喜欢他……”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头顶是如此广袤的夜空,那两颗星固执而顽强地在黑暗中挣脱。
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或者自己不愿承认,勉强依靠回忆与幻想维持,那也只是存留于自己的思想。于是总有一天我们要脱离这里,抛弃自己那样爱的东西。然后前行。
前行。她一遍遍地微微撕开记忆的帷幕,看到那些自己为之心动的温暖与美好,它们此刻变成毫不留情的杀手残忍地对自己的内心下手,她需要把它们驱除,也需要忘记自己此刻淋漓的狼狈。那些熟悉的曾经不再是反复复习的功课,它终会从一支顽强扎根生长的蔷薇变作枯萎,泯灭在记忆的尘土里。
前行。倔强的表情,高傲的面孔,义无反顾的身影和紧紧相握的手,我们在一起,这很足够,我们不会孤单。看啊,前面便是阳光漫溢,我们奔跑过去好不好?那么我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人啊!
他们一次次地飞翔和穿越,他们矢志不移从未停下,一路上尘土暴雨狂风都未曾折断他们的翅膀。
他们没有背负任何物品,但是他们带走了很多东西。
Hey,安。你将看到我们这个追寻的旅程,我知道你将为我们祝福和祈祷。我现在在风中思吟,依旧感谢你曾经在我的黑暗中种下一束光箭。突如其来却明亮异常。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我们的名字交错合在一起那将是一片宁静安和的景象。便如你的笑容,是属于这个世界里干净的东西,不动声色的纯粹。安悠绿泽。安静悠然的绿色池泽。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地。阴雨与阳光的交界,那个不易被发现却一旦跨过便盈满温暖的地方。就如我第一天看到你一样,只需一个刹那便蓦然发现温暖和光明,它们会令我猝不及防。
就是那个地方。那个在我见到你的刹那,你指引给我的地方。
Hey,安。我想你一定知道。
你向前走,我会看着
你向前走,我会看着。
出了门,才发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其实,也不过两个方向,向西,又或向东。
没有目的地游荡,不安分于终日蜷缩在某个角落,头顶的太阳晃着眼睛,我拼命地在人群中掩饰着我明显的手足无措与无所适从。
这个城市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芒,我有点疲倦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莫名的想笑笑,可是没有笑出来。
忘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节日。或是我并未留心,又或是我刻意忘记。
甩甩头发,拉紧我的羽绒服。
商场被装饰得很柔软。暖橘,鹅黄,粉,还有中国红。一路伴着的,还有从未损减的流行音乐,知名的,或是不知名的。还有一张张路过的脸。欠些安详。
走过文具区的时候,瞥过一只笔记本,黑色的封面似被墨染,几只不整齐的英文字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I can do my best,because I have someone to watch me.
心被惊了一下,又安静下来。抬起头看到橱窗的玻璃,表情冷漠的女生,零碎的头发,带着一张早已适合这个城市的脸。不再细腻敏感,于是避免伤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盯着镜子的时候,盯着镜中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总会有一双眼睛疼痛,然后,另一双眼睛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
可是,要赶快拭掉才行。太有秩序的城市没有人会在街上流泪。所以如果让人看到那双眼睛,该会是件突兀且莫名的事情。于是,嘴角挂起的弧度会像一把弯刀,欺骗着,刺痛着自己的心。如果再早一些,还有他的。
夜晚的时候会塞紧耳机认真地听着音乐。关于夏,关于海的音乐。
把我的Handphone小心翼翼的放在枕边,等着微微的一阵震动,然后微笑着看着荧光屏,让我的指甲在键盘上来回滑动,最后笃定地按下一个圆圈,看着屏幕上的那只小信封飞去远方,再翻过身来,继续让我的思潮随着耳边的海一起浮动,落下眼泪,浸湿枕上那一块。
等着一句晚安,那是我每晚必修的功课。
然后我知道,电话的那一头会有一个叫做莫卡的男孩会开始做着虔诚的祷告。虽然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在祷告什么。
莫卡带着他喜爱的Issey Miyake伴我散步了一整个夏天,甚至还有半个左右的秋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伴着淡淡的海香,我也一样。
很难想象那一个夏天我是怎样会任一个男孩子拽起我的手在海风中奔跑的。那时,远离任何一座城市,远离繁杂与尘俗,我们沐浴着阳光,天真单纯得如同两个孩子。有时也会遗憾,如果那时我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该有多好,缀着我一贯喜爱的流苏。
那个夏天我曾一度决定要把自己的Nino Cerruti用完后去买来和莫卡一样的Issey Miyake,让我们有着一样的气味。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样。
总之,是在某个夏天的某个午后,当明晃晃的太阳高照的时候,我遇到了一双近乎纯净的眼睛,它似乎能让我的这双不再酸涩,它的光芒似乎点燃了我心中所有的蜡烛,并且我天真的认为也许它们在我的心中燃烧且不会熄灭。可是,这耀眼的光芒让我忽视了蜡烛背后的的眼泪。
后来,我们终是回归了城市。这本是我早该知道的。
城市的傍晚,当浅浅的暮霭模糊了一切棱角的边缘,我们开始像两个夜行的小动物,瑟瑟梭梭地探出头来,开始一小段接着一小段的旅行。
我们选择徒步,穿梭在这座城市,穿梭于灯红酒绿之间,我开始发现我不再在热闹的人群中感觉孤单。一路上,总有一只右手紧紧地扣住我的左手,我总是不自觉地泛起笑意,又赶紧掩饰着不让他察觉。
灰姑娘在午夜零点之前总是要离开的。每个傍晚后我也一样要匆忙地离开。
但有一次离开,也是最后的那次,那是永恒的。我选择了离开。
即使我知道,每次他牵起我的手时,都是想要带着我一起逃离的。这是真的。我们谁都否认不了。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犹豫,不是因为金钱又或生活。只是,他还没有决定非要在哪一天去做这件事,他以为他会永远对我伸出那一只手,那时是那样,那时的以后也还会是那样。可是有一天他会发现,他错了。但这错却不一定是因为他。
其实,如果他这样做了,我一定会和他一起逃离的,虽然我们什么也没有。也许我们还会像那个夏天,像他第一次牵起我的手时那样,我们在风中奔跑,空气中弥漫的都是Issey Miyake的味道,也许我们没有语言,但有温暖和默契。这一次我一定要穿上那只带有流苏的长裙,让它和我的头发一样在空中飞舞的很好看。我们远离城市,去些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些会有点贫瘠,但都很平淡。我们会经常住在铁路旁,什么时候兴奋地说,要跟着某一辆火车去哪里,于是毫不犹豫的奔向远方。
可是,那个夕阳的拐角处不会再有一只手臂轻轻举起了。但有时还会有一个女孩会默默地走去那里,看夕阳,看行人,看眼前的雾和雾中的人影。
然而要怎样呢?不得不承认的是,从最初的遇见到所谓的最后,我们谁都不了解谁,或是说谁都不认识谁。我知道他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名字。仅此而已。
然后,我们在自己的心中勾勒着对方。然后的然后,我们就像看自己一样看着对方,我们自认为了解,我们沉默,我们交流眼神。可是,同样性格的我们,同样喜于安静的我们,其实对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我在他身上找到了我,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他。
然后呢?
还能有然后吗?
没有了,这就是我给出的回答。
于是,我选择了离开。他一如既往的沉默。终于,我的右手被松了下来,划过一片安静的空气,垂在了我的身边。那一次,我依旧不确定要选择的方向,只是,转身,如果我走向的是西,那么他便是向东。
于是,一个叫做莫卡的男孩开始与一个女孩背道相驰。
“以后的路,你向前走,我会看着。”当手中的Handphone在夕阳下震动的时候,我模糊的眼睛挣扎着看着屏幕。这十二个字眼如同针一般刺痛我的瞳孔,终于我奔跑起来,眼泪开始一发不可遏止。奔跑,奔跑,我已离他愈发的遥远。
你向前走,我会看着。
其实,莫卡依旧会在每晚发来一条信息,仅是道一句晚安。我也仅是回句晚安。可是我知道,我是在依靠着这两个字而得到某一种安慰与满足的。很多的时候,在夜晚的音乐中我也会嘲笑自己,也会不理解自己这个离开的选择。但我没有后悔什么,因为我知道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开始喜欢穿梭于地铁,听耳边的风,清一下自己的大脑,或是把它塞得更加满满当当。在地面与地铁间游荡,穿过喧嚣,也穿过安静,穿过阳光,也穿过阴暗。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也许哪里都是,也许哪里都不是。
你向前走,我会看着。
地铁里是没有信号的,我也经常忘记给包中的手机充上足够的电,什么时候无意间拿起,打开,接到一条又一条来自不同的人的短信,有时回过去,有时不回。惟独晚上的时候,我定是要安静的守着手机的,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夜晚,我等到的不是一条写着“晚安”两个字的短信,一通电话,熟悉的号码。没有时间去莫名。只是用颤抖的手拿起电话,用涂成黑色的长长的指甲轻轻按下键子,曾经很熟悉的声音。
终于,莫卡告诉我,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发来短信了,因为他已经决定去旅行,去做那一份逃离。他说他会走过怎样的地方,他会遇到怎样的人,他将要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看怎样的风景……而我,我只是努力的让自己尽量不去哭出声来。最后,他说,我走了。
恩,我哽咽着从嗓子里卡出这一个字。
你向前走,我会看着。我们同时说出这一句,然后沉默。
我轻轻的挂上电话,没有说再见。
床头淡黄的小灯开着,旁边的枕头再一次被浸湿。抽搐的身影在午夜的阴影里没人看见。
是啊,莫卡终于逃离了,没有手臂的弧度,没有跟随的我的身影,没有一路的追随与飞舞的流苏长裙。而我,而我是多么想跟在他身旁细细地端详他嘴边暧昧的笑容,听他浅浅地说些我或听得懂或听不懂的事。可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太阳透过落地窗和那一层薄薄的帘子撒到我的床边的时候,我醒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像是期待某一个从来就不会有的问候。然而我似乎一直在强迫自己去期望。今天不同,手机很快震了起来,是莫卡的信息,最后的一条。他说,其实,我昨晚没有告诉你,有个人说我笑起来很好看,她将和我一起旅行。
其实,我爱莫卡的笑一如爱他的眼睛,那一句话我也是一直想说的,可是我没有。其实,也许莫卡不知道,我是很想和他一起逃离的,可是我也没有。
莫卡逃离了,原来还是有手臂的弧度,还是有一种追随和一路带着的夏季浅香的微笑,还是有那个我一直爱着的坚定而温暖的眼神。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于是我发现,原来对我而言那只曾经向我伸出的右手比这世间的一切繁华都更具吸引力。但是,我却一直说着,不了解与飘忽不定。
但是,固执的我依旧未曾后悔。很多空闲的时候,都一直在喃喃道,没有比这个选择更好的了。
然而我不能解释,为什么在某些逆风的清晨,我也会选择奔跑,穿梭在林立的高楼之间。只是,我的左手旁不再有另一只手可以抓住。
我微笑着合上手机,赤脚跳落在地板上,披着头发,走进浴室,洗掉身上的Issey Miyake。我在水龙头下慢慢闭上双眼。某一年夏天,带着温暖的浅香,一个男孩拽起一个女孩在海风中奔跑,单纯,明快,紧握着的双手,没有想太多。只是,绽放,绽放。某一个黄昏,一个男孩将自己的右手轻轻弯起,紧紧地扣住女孩的手,夕阳下,是一个完美的弧度。对视,默契,与浅笑……
水气氤氲了起来,模糊了双眼,潮湿了记忆。真的没有太多,只是记得,你向前走,我会看着。我会在你的身后,看着……
就像,你当初注视着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