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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边[2]

(2007-02-01 22:46:49)

 

在苏童的《妻妾成群》中,性是主要的内容,因为陈佐千娶四姨太颂莲就是为了性。小说是从颂莲的视角进行叙事的,在不经意中,我们看到了颂莲由处女变为女人,变为性欲旺盛的女人,变为性欲得不到满足的女人,变为对性绝望的女人,变为疯女人。苏童的描写依次如下:

1.到了夜里,陈佐千来颂莲房里过夜。颂莲替他把衣服脱了,换上睡衣,陈佐千说,我不穿睡衣,我喜欢光着睡。颂莲就把目光掉开去,说,随便你,不过最好穿上睡衣,会着凉。陈佐千笑起来,你不是怕我着凉,你是怕看我光着屁股。颂莲说,我才不怕呢。她转过脸时颊上已经绯红。这是她头一次清晰地面对陈佐千的身体,陈佐千形同仙鹤,干瘦细长,生殖器像弓一样绷紧着。颂莲有点透不过气来,她说,你怎么这样瘦?陈佐千爬到床上,钻进丝棉被窝里说,让她们掏的。

  颂莲侧身去关灯,被陈佐千拦住了,陈佐千说,别关,我要看你,关上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颂莲摸了摸他的脸说,随便你,反正我什么也不懂,听你的。

颂莲仿佛从高处往一个黑暗深谷坠落,疼痛、晕眩伴随着轻松的感觉。奇怪的是意识中不断浮现梅珊的脸。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也隐没在黑暗中间。。。。。。第二天早起来梳妆,她看见自己的脸发生了某种深刻的变化,眼圈是青黑色的。

怜花按:颂莲破处的感觉——“仿佛从高处往一个黑暗深谷坠落,疼痛、晕眩伴随着轻松的感觉”——写的一般,不好不坏。但紧接着的这一句十分了得——“奇怪的是意识中不断浮现梅珊的脸。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也隐没在黑暗中间”。在做爱时脑海中浮现出除了当事两人之外的第三张脸,是人类复杂的性经验之一。可以解读为颂莲在幻想陈佐千和三姨太梅珊做爱的情景,也可以解读为颂莲和梅珊之间的女同想象,当然,还可以是超出性之外的命运隐喻——她们将遭受同样悲惨的命运。问题是,这时的颂莲是没有任何性经历的,因此,颂莲的性天赋是很高的——这是一个很重要大的伏笔。

 

2. 秋天里有很多这样的时候,窗外天色阴晦,细雨绵延不绝地落在花园里,从紫荆、石榴树的枝叶上溅起碎玉般的声音。这样的时候颂莲枯坐窗边,睬视外面晾衣绳上一块被雨淋湿的丝绢,她的心绪烦躁复杂,有的念头甚至是秘不可示的。  颂莲就不明白为什么每逢阴雨就会想念床第之事。陈佐千是不会注意到天气对颂莲生理上的影响的。陈佐千只是有点招架不住的窘态。他说,年龄不饶人,我又最烦什么三鞭神油的,陈佐千抚摸颂莲粉红的微微发烫的肌肤,摸到无数欲望的小兔在她皮肤下面跳跃。陈佐千的手渐渐地就狂乱起来,嘴也俯到颂莲的身上。颂莲面色绯红地侧身躺在长沙发上,听见窗外雨珠迸裂的声音,颂莲双目微闭,呻吟道,主要是下雨了。陈佐千没听清,你说什么?项链?颂莲说,对,项链,我想要一串最好的项链。陈佐千说,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只是千万别告诉她们。颂莲一下子就翻身坐起来,她们?她们算什么东西?我才不在乎她们呢。陈佐千说,那当然,她们谁也比不上你。他看见颂莲的眼神迅速地发生了变化,颂莲把他推开,很快地穿好内衣走到窗前去了。陈佐千说你怎么了,颂莲回过头,幽怨他说,没情绪了,谁让你提起她们的。。。。。。说着陈佐千抓住颂莲的手,让她摸自己的那地方,他说,现在倒又行了,来吧。我就是死在你床上也心甘情愿。  花园里秋雨萧瑟,窗内的房事因此有一种垂死的气息,颂莲的眼前是一片深深幽暗,唯有梳妆台上的几朵紫色雏菊闪烁着稀薄的红影。

怜花按:这一段有三个关注点,一是对秋雨与性欲关系的强调——“颂莲就不明白为什么每逢阴雨就会想念床第之事”——这一句太牛了;二是陈佐千开始力不从心;三是颂莲说“下雨”,陈佐千听成“项链”,这是两人关系的重要转折点,从此颂莲对陈佐千开始绝望。

 

 

3。作为一个具有了性经验的女人,颂莲是忘不了这特殊的一次的。陈佐千已经汗流侠背了,却还是徒劳。她敏锐地发现了陈佐千眼睛里深深的恐惧和迷乱。这是怎么啦?她听见他的声音变得软弱胆怯起来。颂莲的手指像水一样地在他身上流着,她感觉到手下的那个身体像经过了爆裂终于松弛下去;离她越来越远。她明白在陈佐千身上发生了某种悲剧,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情,不知是喜是悲,她觉得自己很茫然。她摸了下陈佐千的脸说,你是太累了,先睡一会儿吧。陈佐千摇着头说,不是不是,我不相信。颂莲说,那怎么办呢?陈佐千犹豫了一会,说,有个办法可能行,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颂莲说,只要你高兴,我没有不肯的道理,陈佐千的脸贴过去,咬着颂莲的耳朵,他先说了一句活,颂莲没听懂,他又说一遍,颂莲这回听懂了,她无言以对,脸羞得极红。她翻了个身,看着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忽然说了一句,那我不成了一条狗了吗?陈佐千说,我不强迫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颂莲还是不语,她的身体像猫一样卷起来,然后陈佐千就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啜位,陈佐千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也用不到哭呀。没想到颂莲的啜泣越来越响,她蒙住脸放声哭起来,陈佐千听了一会,说,你再哭我走了。颂莲依然哭泣,陈佐千就掀了被子跳下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做了婊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

 

怜花按:陈佐千终于不行了,作者对颂莲此刻的感觉和心理把握得非常准确——“颂莲的手指像水一样地在他身上流着,她感觉到手下的那个身体像经过了爆裂终于松弛下去;离她越来越远。她明白在陈佐千身上发生了某种悲剧,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情,不知是喜是悲,她觉得自己很茫然。”——颂莲开始转向陈佐千的儿子飞浦。

 

4。  颂莲把酒盅在手指间转着玩,她看见飞浦现在就坐在对面,他低着头,年轻的头发茂密乌黑,脖子刚劲傲慢地挺直,而一些暗蓝的血管在她的目光里微妙地颤动着。颂莲的心里很潮湿,一种陌生的欲望像风一样灌进身体,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意识中又出现了梅珊和医生的腿在麻将桌下交缠的画面。颂莲看见了自己修长姣好的双腿,它们像一道漫坡而下的细沙向下塌陷,它们温情而热烈地靠近目标。这是飞浦的脚,膝盖,还有腿,现在她准确地感受了它们的存在。颂莲的眼神迷离起来,她的嘴唇无力地启开,蠕动着。她听见空气中有一种物质碎裂的声音,或者这声音仅仅来自她的身体深处。飞浦抬起了头,他凝视颂莲的眼睛里有一种激情汹涌澎湃着,身体尤其是双脚却僵硬地维持原状。飞浦一动不动。颂莲闭上眼睛,她听见一粗一细两种呼吸紊乱不堪,她把双腿完全靠紧了飞浦,等待着什么发生。好像是许多年一下子过去了,飞浦缩回了膝盖,他像被击垮似地歪在椅背上,沙哑他说,这样不好。颂莲如梦初醒,她嗫嚅着,什么不好?飞浦把双手慢慢地举起来,作了一个揖,不行,我还是怕。他说话时脸痛苦地扭曲了。我还是怕女人。女人太可怕。颂莲说,我听不懂你的话。飞浦就用手搓着脸说,颂莲我喜欢你,我不骗你。颂莲说,你喜欢我却这样待我。飞浦几乎是硬咽了,他摇着头,眼睛始终躲避着颂莲,我没法改变了,老天惩罚我,陈家世代男人都好女色,轮到我不行了,我从小就觉得女人可怕,我怕女人。特别是家里的女人都让我害怕。只有你我不怕,可是我还是不行,你懂吗?颂莲早已潸然泪下,她背过脸去,低低他说,我懂了,你也别解释了,现在我一点也不怪你,真的,一点也不怪你。

 

怜花按:这是对颂莲最后的打击——飞浦是GAY。在最后的打击到来之前那一大段关于偷情[并且是乱伦的偷情]的描写惊心动魄,令人喘不过气来,尤其这一句——“她听见空气中有一种物质碎裂的声音,或者这声音仅仅来自她的身体深处。”——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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