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0日春分。
晚上7点5分,我接到爷爷的护工电话,飞奔去医院。到的时候看到医生正在急救。一个医生抬头问我是病者什么人,我说是孙女,他说爷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仪器上的波浪线是心脏起搏器的跳动。我握着爷爷的脚,医生们轮流做心脏按摩,个个满头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脚尖温度开始下降。晚7点40分,姑妈同意放弃抢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那一刻,我还是哭的撕心裂肺。
悲伤贯穿了接下来的日子,夜里醒来脸上还挂着眼泪。此时方知,对爷爷的感情是极深的。
爷爷是老革命,华北战争立一等功。关于这些事迹就不多说了。因为我心里的爷爷不仅罩着那些光环。
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就是个挺有品味的老人。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精神。大背头梳的光光溜溜;裤子的线跟刀切出来似的;皮鞋总是一尘不染的;毛呢大衣笔直有型。戴着墨镜夹着包,夏天还戴个小帽。一直都很潇洒。每次跟着爷爷出门,总觉得倍有面子。我的荷包里总是有零用钱的;新文具上市了我就会早早拥有;物质匮乏的年代零食零嘴水果也是不断的......他总是能满足小女孩所有的小虚荣和小愿望。但是也会送我存钱罐,叫我不要乱花钱。那个小瓷猪到现在还在家里五屉柜上,如今看到不免鼻子一酸。
等我再长大些知道,爷爷挺有文化的。一手字写的很漂亮,我是望尘莫及。他喜欢颜体,时常会写写毛笔字。去西安看大姑妈的时候,听说最爱去的地方是碑林。他会给我讲好多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他喜欢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现在回想,我对国学的敬仰和向往,是受了一些他的影响的。
如今我而立之年了,开始了解,在很长一段时间,爷爷的内心是孤独的。他是父辈心里的丰碑,所以父辈们都敬畏他,但是敬畏也意味着距离。除了嘘寒问暖,少有再深层面的交流。曾经一段时间爷爷的阳台成了动物园。他养了画眉、鹦鹉、乌龟、兔子、荷兰猪......还养了很多花花草草,他最喜欢的是君子兰了。身体好的时候出门遛弯打门球,后来还玩起文玩。收集一堆钱币、雕件、字画等。还送了我好些钱币,我却用醋来煮它们,看这些金属会不会像学校老师们教的起啥反应......现在回想我走上文玩这条路,还是有起因的。
爷爷的对家人的感情是深厚而内敛的。他把收集的亲友的照片整齐的放在书桌的玻璃板下面,认真的告诉我这些都是谁谁谁......他会操心我的大了该找对象了,会问老爸小望对小雪好不好;他会知道哥哥离婚了眉头紧锁;他会拿着重孙的照片直乐呵;他会戴着眼镜看每封大姑妈的来信,然后罗列的整整齐齐的......
92岁高寿的爷爷虽然久不出门一直住院,但是每天看新闻读书听广播,时下发生的什么事儿都清楚的很。还诙谐的对我说“哪儿人多哪儿就生意好,你看医院和饭馆就生意好。”我说去尼泊尔做生意,他说“父母在子女不远游”;还说尼泊尔是个内陆国资源贫瘠而且政局不稳定......他还会骂那些地沟油、三聚氰胺等坏人们“丧尽天良”。钓鱼岛又起风云的时候他会说“打它个小日本的!”报纸上经常登又有哪里的贪官贪了多少什么的,他会告诉我们“贪官是有的,但是大部分是好的,还是要对党有信心!”
3月24日爷爷出殡和奶奶合葬,到场后人有二十多人。无论其它人如何评价,他都是我从心里敬重的人。从此人间没有人叫我“小妮子”了,从此他成为我心里的一座丰碑。爷爷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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