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肖烟
这部小说,整体上的叙事风格是洗练干脆,掷地有声的。整篇小说没有刻意渲染的痕迹,似乎每字每句都是率性而为的铿锵迸发。这种小说的叙事方式很符合作者现实生活的身份。一名记者,一个无冕之王,他第一次以女性的视觉写下这部小说,内容所涉及的是时下新闻记者的生活圈。记者是一份高尚又忙碌的职业。他们阅历广,人脉资源深厚,有着不菲的薪资收入以及一定的社会权威。但正是我们惯性的思维让我对他们产生了误解,他们是王,但并不是神,他们同样有着平凡人的苦痛与迷茫。易飞先生,正是怀着对这份职业的神圣感情,写下了报业圈里的情感生活。
小说的女主角丁一凡,是一个才貌俱佳的年轻女子。她从养尊处优的家境成长起来,有着一种大小姐的作派和骄傲。她天真而不世故,浪漫而不失理性,有一点点自命不凡,有一点点逍遥洒脱的特质。她从事记者的行当,习惯成自然,在圈里不怎么求上进,但潜力是无限的。只不过大小姐气节的丁一凡,不屑于博闻强记,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到极致。她喜欢蹭在人后,懒的张罗,懒的奋起。但这样的丁一凡虽然有些许的玩世不恭,但骨子里依旧有份初始的清纯,她有着脉络分明的人生价值观,她不仰仗男人的财权标榜自己,不会为了工作中获得一些顺手牵羊的恩惠,献媚于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一座冰山,一般的男人很难撼动她内心的固执。丁一凡漂亮但不施粉黛,从不特意打扮自己取悦男人,她自信也有些许的自负,但她的自负是有资本的。因为漂亮加上恰到好处的才情,和一份必须不断与人打交道的差事,丁一凡常遭遇艳遇,不得不接受男人色眼的掂量,甚至被尾随,跟踪,纠缠。在表面上,丁一凡早就具备了对爱情天然的感知与把握,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分析判断能力。可这又并不意味着,她就永远对来势凶猛的爱情,充满强韧的抗体。
地产新贵李北峰的出现,最终颠覆了丁一凡对爱情固有的坚持。李北峰做为此小说一号男主角,是以一个沉稳老练的形象出现的,他在工作中能雷厉风行,而在情感生活中又能做到淡定自如。总之,他总能在两者之间权衡利弊,拿捏分寸。他对丁一凡的爱慕,从一开始就是以敞亮的方式,毫不避讳一切外界的因素,爱就爱,下手要快。但李北峰早就意识到了,丁一凡非一般乖顺女子。在李北峰眼里,她是一个不容易受人摆布的强硬派。
作者在塑造这两个人物的时候,泼洒了一些重墨,这是推进小说进展的必要手法。因此尤为关键,作者在叙述丁一凡和李北峰的交往过程中,顺势道出了两个人物所处的时世背景,一凡的记者生活状态,她的两个闺中蜜友,以及她们粗线条的情感生活。当然,最重要的是,作者以插叙的方式,把丁一凡的欲罢不能的情感生活交代了出来。如果说作者沿着“横”的方向,铺陈了故事的波澜壮阔,那么在交代丁一凡与启仁的爱情时,则是运用了“纵向”的穿插,这种横竖交错的叙事方式,就把整部小说的人物事件会聚在一起,使得整篇故事在拓展中,有着张弛有度的弹性,最终它给读者的是一份适度调整情绪的空间。
丁一凡对启仁念念不忘,摄影艺术家启仁一开始就以消失的姿态,空格在一凡的生活中。但对于男人们来说,具备无限诱惑力的丁一凡偏偏放不下启仁,这或许就是在爱情上,她始终排斥着新恋情的缘故。起初她对李北峰的追击左躲右闪,她原以为与他完全是一场轻薄的邂逅,不足挂齿。但当李北峰把老练的浪漫戏法,呈现给丁一凡的时候,她招架不住了。她动摇了,虽然内心还有丝丝游离与迷惘,但爱情的盛宴摆在她的眼前,空气里满是诱惑人的甜蜜气息,她孤单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倾斜,她被李北峰降服了。于是,她对落跑的启仁开始埋怨,开始怀念,她比较两个男人的优劣,对比着未来幸福的可能。
而启仁终日为了追求理想中的美景,奔波于西部大草原。他才华横溢,浪漫不羁。他曾给丁一凡带来了无限的生活想象,和最FUN的爱情体验。可这一切都过去了—当他远足于他的梦想时,丁一凡对启仁的那份浓厚的爱恋只能搁浅在梦里,记忆深处。启仁是一凡再也触摸不到的恋人。而恰恰这个时候,李北峰像救世主一般闪现,以快马加鞭的速度把她揽入怀中,这个安排是极为妥当的。作者的构思是非常之巧妙的,他的第一次站在女性的立场来分析爱情,眼光是准确无误的。再顽劣的美女势必挡不住虚荣心的作祟,抵挡不住一个优质男人的热烈追逐,而丁一凡这个看似天真,一直同世俗不断PK的女爵终于也落进了这个甜腻的蜜罐。这是最世俗的情节,也是最恰当的窠臼。其实作者也不必在此情节上作出别致或者脱颖而出的设计,因为还原真实的女性视觉和她们在幸福道路上的抉择心理,才是最RAW的最贴切人物的写作。
写到此处,我忽然想起了《阿司匹林》电影中的情节,女主角文静经历了数次的情感挫败之后,最终嫁给了一个富庶的美国中产阶级的华人。电影的结尾,文静的深爱情人小白在机场出现,依旧一身白衬衫和淡淡的皂香味。两个人四目相对,文静平淡且从容告诉小白:她要嫁一个人,远走高飞了。小白惊愕。起初两人在机场的甜美诺言最终抵挡不过现实的诱惑,文静选择了做一个拥有别墅钥匙的,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阔太太。至于爱情,看样只能做为修饰,装扮一下早就沧海桑田的回忆。
《天上人间》里的丁一凡同样在双项情感中选择了做一个地产新贵的女友,但这不以为着丁一凡有什么拜金倾向或者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低廉自尊。作者显然没有将一凡的清冽与脱俗写到褪色乏味,一凡还是一凡,她选择了李北峰,源自孤独,源自他坦荡的爱。这一点,基本上作者没有徒加任何尘埃。因此,这也是令读者较为称心如意的安排。至少这样的坚持完善一凡的形象,我还是喜欢并且多少有些崇拜。
整篇故事中,丁一凡的情感生活是主线,同样她的两个闺中密友的情感生活也被作者勾勒的很RAW,自然,不夸张,不造作。魏东是个精明于算计,但又古道热肠,她有着功利的企图心,同时又得意于自身才貌赢得男人心的优越资本。与丁一凡比较,魏东这个女性是庸俗的,市侩的,作者力图把她打造成一个有着一双利爪觅食的禽鸟,本事再大大不过天,但她的音容相貌却特别容易唤醒我们对平常女人的幻想。而孟莫则是一个温顺娇柔的女人,她在小说中算是最幸福的一个,嫁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优秀男人,有了一个温暖可依的归宿。作者对这两个女性的安排,其实有着极为深刻的暗示,因为主角丁一凡,没有魏东的精明世俗,也没有孟莫的烫贴幸福,丁一凡走的一条未卜的情感之路。李北峰对她的宠爱有加,启仁对她的冷若冰霜,成为鲜明的对照,这也注定她的命运可能在冷与热“礼遇”中,最终两败俱伤。
故事从丁一凡的堂兄丁一翰挪用了李北峰东方花园的五千万的开发资金,用于炒股,结果一败涂地,开始陡然一转。丁一翰的作为,迫使李北峰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公司再次陷入了财政危机。而这一切的发生,丁一凡是无辜的,但她不能置身事外。她开始放软身段,试图释放自己的愧疚之感。但后来,丁一凡还是受制于李北峰姐姐的责难,离开江城,远至广州寻求发展。这段故事,写出了一凡的脆弱与无助,她骨子里初始的善良、温存、道义,被作者彻底挖掘了出来。她不是非要逃避,而是迫不得已,她需要新鲜的生活覆盖这段狼狈不堪的遭遇。
与此同时,癫狂的摄影师启仁也面临了一次生死攸关的劫数。车祸人伤,一个女子处于朋友之谊,意气用事捐了超越自身极限的血。启仁活过来了,但那个捐血的刘苏却瘫了,只能卧病在床,牺牲了大好的青春。故事的悲感色彩再此一起着色,宅心仁厚的启仁没有逃,他拿出了婚姻作为赎罪的筹码—他娶了刘苏。这个晃荡于美景的浪子不得不接受命运戏谑的安排,他紧紧地被束缚了。那么,一凡呢?那个痴心等待他回归的丁一凡,他只能永远将她抛弃在恍若隔世的记忆中。抱歉已经苍白无力了,启仁不敢见风尘仆仆而来的一凡,对他深爱的女人,他能做的是一次背信弃义的逃亡。
丁一凡在广州的生活算是如沐春风,李北峰的执着追求,使得她无法拒之门外。在丁一凡看来,李北峰对自己的爱打破了世俗的隔阂,损失上千万也没什么,她笃定相信他的爱是真挚而又热烈的。这是一个女人对爱情惯有的幻想,和对自身魅力的无限认同。但,这可能只是幻想和认同吧!丁一凡在一次工作需要的远游中,在一座古屯堡的庙宇里,发现了出家为僧的启仁。丁一凡没有想到一个浪荡的才俊打算皈依佛门,从此以青灯古卷为伴,了却此生。她震撼了,她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将对启仁所有的爱恋、思念、怨恨、担忧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全部宣泄了出来。小说到此达到了高潮,丁一凡隐忍的一段情终于大白于天下,她再也遮掩不了了,终于能痛痛快快的说了,哭了,痛了,淋漓尽致了。
在小说的结尾,丁一凡想尽了一切办法促使启仁下山,启仁的命运峰回路转,他终于回到了庸常的现实生活。一凡安心了,她内心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终于停歇了,有处安放了。于是她也迫不及待的想回归李北峰的怀抱,可,当一切美好触手可及,命运给丁一凡的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玩笑!李北峰回到了惜日恋人的身旁!故事由此戛然而止,作者似乎用了捣蛋的手法,把读者领进了一个死胡同,无处安放我们一如既往的阅读情绪。他够损,够泼的出,收的住。而我们所遭受的却是一股子深刻的遗憾之痛。
原本以为一凡最终收获的一份深刻的幸福,但作者力挽狂澜式的结局,还是令人徒然的悲伤起来。这使我想起了三毛《蝴蝶的颜色》中的句典:“流去的种种,化为一群一群蝴蝶,虽然早已明白了,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而蝴蝶也是朝生暮死的东西,可是依然为着它的色彩目眩神迷,觉着生命所有的神秘与极美已在蜕变中张显了全部的答案。”也许丁一凡就如同这朝生暮死的一只蝴蝶,为着这人间之盛美翩翩而来,夺目的翅膀在阳光中抢眼,而大雨将至,却是一番灰飞烟灭……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我们不能偏执去相信任何誓约,相信生命中无限美好都是为己而设,因为有些相信是多么徒劳,多么自不量力。所以,只能揣测一些美好的可能,只能仰望着上天给予一次稀有的眷顾,让我们在最核心的情感生活中,获得充分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