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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的四季里逡巡
(2006-08-01 23:07:53)| 分类： 散文花瓣 |
在城市的四季里逡巡
文江英
逡巡夜南宁！（陆波岸 摄）
1
谁说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我怎么在每个冬天到来的时候都觉得那么漫长，好像是度日如年的感觉。
一直都不喜欢冬天，不喜欢没有雪没有霜干冷的城市的冬天。那么洁净的街道，风萧萧竟然会扬起茫茫的尘雾。
每个冬天我走在街上总把衣领拉得高高的，高得几乎都快让我窒息了。不停地搓着手哈着气，腰缩得几乎都酸痛完了。冬天一来，我怎么总显得那么没有志气地重复着这些简单而没有意义的动作呢？
每个冬天脚都是冰的，像是刚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来的菜一样；每个冬天手都要生冻疮，红红的，肿肿，我的小手原来还可以胖成那样。
这样的冬天我总是什么都不想干，躲进被子里感觉既干净又酥软，可是被子似乎从来就没打算暖和过。我把自己蜷起来，像被子一样蜷起来整夜无眠地听着老鼠抠着衣柜的声音，捶床踢脚呵斥，老鼠也只是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继续工作。奇怪，城里的老鼠似乎都得了人气不怕人。报道上整天说什么什么动物正在濒临灭绝，怎么老鼠倒越繁殖越猖獗？不过只从老鼠这么寒冷的晚上都在工作的精神来看，我相信老鼠也定会这样毫发无损地生活下去。
这样寒冷的夜晚因为有老鼠的加入而显得特别漫长也特别热闹！
习惯了！习惯了所有清冷寂寥的冬天都失眠，都沉默，都像现在这样蜷起来；习惯了所有清冷寂寥的城里冬天都点头，都摇头，用毫无个性毫无活力的声音说“恩恩恩”“对对对”“好好好”“是是是”。怎么冬天就这么没有特色？
我记得在乡下时每到冬天阿熏总是给我暖被子，暖完了被子才叫我上床。他的身子可真像是一盆永远不会熄灭的火，有他的日子总是那么贴心又暖心。那时怎么就没想到离开了他我的生命其实一直都是一种缺憾。
站在阁楼上，靠在他的怀里看漫天的飞雪，扯棉扯絮地飘，一飘就是好多年，飘走了又飘来了，然后就成了记忆，一种永远不会褪色的记忆。
可那时我总觉得那样的生活再美终究也是一张黑白照片，真正的彩色照片都在城里。我把城里想成了天堂，可天堂里是找不到阿熏那样忠厚善良疼老婆的男人的。
冬天阿熏总是系上围裙烧菜煮饭，做所有和寒冷有关的事，惟独不让我插手。可是我总是把这样的画面剪断，丢进垃圾筐里。阿熏的眼泪比我还大颗！
没有阿熏的城里冬天可真冷啊！
2
我为什么要来城里，为什么？我常常站在城市光洁的马路上看着城市庞大的公交车运着满满一车子的人上上下下这样问自己。我到底在哪个站点下，哪个站点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在乡下生活得好好的，有饭吃有一份很清闲的工作有一个不错的家，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可是我还是来了，顶着春寒料峭的湿气来到这个听不见鸟语花香看不见炊烟油味白天黑夜都是一种颜色的苍白的城市。纷纷扬扬的梨花不再飘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摘不着了，爬满整个菜园子的长青藤也看不见了……甚至所有和黑土地有关的记忆都被回忆的耙耙平了。
到处是沉默似金的人到处都是沉没似铁的车，我每走一步都得慌慌张张地前后左右看好几遍。
放着现成的工作没了，我在这里拼命挤进人才市场找工作，披着星戴着月地辗转于各大街小巷，听着一种我不怎么能懂的语言。
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阿熏说：“清贫祥和也是一种幸福。”
阿熏说：“平凡宁静也是一种境界。”
阿熏说：“妇唱夫随也是一种美丽。”
这些我都不曾听进去。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甘于清贫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宁静。这么多年，在城市喧嚣的霓虹灯下闯荡我才明白人只要能守住一种生活一片净土一个梦想那其实就是最大的收获最大的幸福最大的美丽。可惜我把那一切都弄丢了。
我一个人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咀嚼着这种失去的苦涩，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日落了，月升了，春去了，秋来了，月圆了又缺了，我一直还是一个人，数着岁月的轮回。
3
春天好像是一闭上眼睛的工夫就过了，没在我的衣服上留下花香留下草味留下潮湿。我收藏在衣柜里阿熏买的毛衣都没来得及穿上一个轮回就又原封不动的叠了回去。想他似乎一直都在这些毛衣的温度里，可现在连这也成了奢侈。我抚摩着手中的风衣看着太阳喘息着像狗一样爬进了房间，冒着蒸汽的匍匐的柏油路无精打采地诉说着“好热！好热！”。
丢了和阿熏的回忆我也许就只剩了一副皮囊了。
空气很粘稠，是一种化不开的汗味和热气缴和在一起的混合物。痘痘突然像忘了年纪似的开始疯长，一遍一遍在脸上烙下黑黑的斑点，像老鼠屎一样，很讨厌。这个世界什么都会疯，就连痘痘也不例外。我一直认为这东东是那种挎着书包的学生仔才有的玩意，现在竟然也滚回了我的脸上，那似乎证明自己还年轻。年轻？这个词在我身上还有活力吗？突然想起，也许痘痘发生了质变，升级为城市的烙印了，回去可以吹嘘的城市的烙印。可我还回得去吗？
记得读大学时阿熏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挤着我脸上的痘痘。阿熏对痘痘有一种透视功能，手摸过去就能知道哪里有痘痘，所以他总是在痘痘还来不及在我脸上发芽的功夫就把它们彻底给消灭了没有留下许多年轻人应该留下的黑斑。那些月满西楼相依相偎的日子，我的脸上总是像月亮一样光洁。这些年我一直很感谢阿熏，为了漂亮，很感谢阿熏。
来到城里，再也找不到能像阿熏一样细心为我挤痘痘的男人，所以只好任痘痘自生自灭，也只好任自己像痘痘一样荒芜落寞地活着。
4
秋风很干燥，却染不出金色的地毯。永不发黄的树木和林林踵踵的房子风雨不动地屹立着，时时让人感觉呼吸困难。这样单调的秋天总希望着能发生一点什么，哪怕是悲伤的也好。可是城市还是这样波澜不惊地转着，一样的月圆月落，一样的秋风拂起。
只隔着一壁薄薄的水泥墙的邻居却像隔了深闺大院一样相见不相识。但还是时刻梦想着对面能传来一张字条，问你来自哪里，有多大了，现在在干什么……等待的只有花开花落，而不会是惊喜。大家似乎都是那么冷漠，饿了吃，渴了喝，累了睡，见了面上床，付了钱离开……谁会在乎谁有多想谁，多爱谁。原来什么都可以过成像买卖一样简单、冷漠。
音箱开得震天，其实还不是怕寂寞，还不是为了安慰寂寞受伤的心。可是我们却失去了跟真实的人交流的欲望，哪怕对着电影电视剧收音机里的人诉说，我们也不会想到要和身边的人聊聊。
阿熏每到秋天总是拉着我的手走在金色的落叶上，浴着凉如秋水的风，夕阳总是把我们的身体染成红色，褪了，又织成灰色，然后粉成银色。
现在想想那就像秋天里的一个童话，我是童话里的公主，他则是童话里的王子。我们不停歇地说着话，把童年里少年里青年里想说的话掏空了来说，生怕有一天对方忽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没有说的机会了。然后就感觉到那种空落落的漂浮，然后就是看着彼此大笑。
现在我不怎么说话了，阿熏还说吗？
5
我离开的那个冬天阿熏的脚怎么突然就变得和我一样冰冷？是退化了还是老化了？难道说男人的脚生来就是为了暖女人的脚的？
2006年初于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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