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月１９日。全国人民为汶川地震死难者哀悼日的第一天。汶川地震死者的“头七”。

早晨８：３０从成都出发，９：４５至都江堰。此后，沿着刚刚抢通的山路，躲过一次滑坡，闯过两道激流险滩，钻过三个碎石掉落的遂洞，目睹了十多辆路边被巨石砸坏的汽车，在经历了漫长的堵车后，终于赶在１４：４８之前看到了一片废墟的映秀。

瞬间，汽笛声声，响彻山谷，所有的汽车停在原地。我们下车和路边一身泥水的修路战士站在一起，面朝映秀的方向，默哀三分钟。

进入映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漩口中学。据说，这所远近闻名的示范校曾经给清华和北大等名校输送过不少高材生。如今，却成了埋葬数百个花朵一样生命的坟场。我从撒满一地的课本和笔记中仔细辩认学生们的字迹，仿佛听到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一个拐角处，我居然发现一只落满灰尘的小手，再细看，旁边露出一头长长的秀发。一个在作最后的生命挣扎的女学生。也许只差一秒钟，她就能活下来。

天黑前，我和同事马不停蹄地采访，几乎跑遍了映秀所有的地方，在灾区群众的帐篷里，在救灾部队的营地，从将军到士兵，从阿坝州最高的长官到普通的志愿者，我用心记录着刚刚过去的苦难与抗争。

夜幕降临，喧闹退去，一切归于寂静。没有电，偶尔有一束手电筒的光仍然在废墟上闪烁。有的帐篷亮起微弱的烛光，在晚风中忽闪忽闪的。在中学操场上，我们利用卫星电话传递的“祈福平安”直播节目正在进行。主持人郎峰蔚、周强和请来的嘉宾们个个眼里闪着泪花。大家都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醒了旁边早已长眠的亡灵。

女军医一提起她没能将压在废墟中那位年轻大嫂救活就哭泣不已，她曾跪着给压在水泥板下面的大嫂输液几个小时，大嫂在生命垂危之际，仍然惦记着女儿的下落，女军医一边给她擦拭泪水，一边安慰她要坚持住，结果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女军医的讲述勾起了嘉宾州长的悲伤。军医说的这位死者他认识，他说，死者的女儿也遇难了。

直播结束，大家久久不愿离去。相互安慰，相互嘱托。让死去的人静静地安息，活下来人好好地活着。这是那一刻大家心里最想说的话。

月亮露出惨淡的目光，俯视着这片曾经是那么令人羡慕的川西小镇。心头沉甸甸的，无法入睡，我和同事步履轻轻地走在满是废墟的街上。远处没有亮灯的帐篷里正在播放中国之声的直播节目，由于山高路远，声音时而清淅时而模糊。我忽然想到，这些亡灵们能够听到今天举国哀悼的声音吗？能够听到他们亲人的呼唤吗？能够听到我们这些迟到的施救者的痛惜吗？

时至子夜，虽然极度疲乏，却没有丝毫睡意。我们借宿在一支军队医疗队营地，帐篷就搭建在中学操场上。那些曾经在这里活蹦乱跳如今却到另外一个世界的身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大家坐在操场上，默默在发呆。后来，医疗队的刘政委提议：“喝两口烧酒吧！”随后，找来瓶白酒，打开，先往地上洒，敬地震中死难的同胞！然后没有推让，你一口，我一口，闷头喝起来。喝完一瓶又来一瓶。从来不沾酒的我也端起酒碗。直到有人顶不住了，才停住。

逝者已去，生者奋发。“明天接着干活儿！”遂沉沉睡去……

天亮了，一个好消息传遍了映秀：一个震后１９７小时的人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