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诗三首

汪剑钊  译

我为自己建造了另一座纪念碑

我用背脊对着这个可耻的世纪。

我用正脸对着自己失去的爱情。

我的胸脯就像自行车的轮子。

而我的臀部对着大海的半个真相。

 

无论我的周围有怎样的风景，

无论我会受到怎样责难我的理由，——

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面貌。

我对这高度和姿势都很喜爱。

正是倦怠将我带到了那里。

 

你，缪斯，不要因此责怪我。

如今，我的智力就如同一个筛子，

而不是充满了神祇的容器。

任凭他们打倒我，将我带走，

且让他们自作主张指控我，

任凭他们摧毁我，肢解我，——

 

在这个庞大的国家，为了让孩子快乐，

院子里竖立了一座石膏胸像，

透过一对失明的白色眼睛，

我以水流击打着天空。

纪念碑

我们将竖起一座纪念碑，

在一条城市长街的尽头

或者在空旷的城市广场的中心，

纪念碑，

它与任何建筑群都融为一体，

所以，就会有一点儿设计和非常的现实。

我们将竖起一座纪念碑，

它不会妨碍任何人。

 

在底座的脚下

我们将砸碎花坛，

而如果城市的父辈们允许，——

建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

我们的孩子

就可以眯起眼睛看一下肥胖的

橙色太阳，

接受底座上的那个形象

作为公认的思想家，

作曲家

或者将军。

 

在底座的脚下——我保证——

每个早晨都会出现

一束鲜花。

我们将竖起一座纪念碑，

它不会妨碍任何人。

甚至司机们也可以欣赏它伟岸的侧影。

在街心花园

人们可以安排约会。

我们将竖起一座纪念碑，

我们匆忙从旁边经过去赶赴工作，

在它的周围

也会有外国人在摄影。

夜幕降临，我们就燃亮下面的探照灯。

 

我们将竖起一座谎言的纪念碑。

普希金纪念碑

……而普希金坠落在多刺的蓝色雪地上。

——艾·巴格里茨基

 

……寂静。

一个单词都没有。

回声。

还有倦怠。

……自己的诗行

血淋淋地结束，

它们默默地流淌在大地上。

然后，他缓慢而温柔地

瞧一眼。

它们感到了野蛮、寒冷

和奇怪。

在它们上空，医生和决斗证人

绝望地低着头。

在它们上空，星星颤栗着

歌唱，

在它们上空，北风停住了

脚步……

 

空荡的林荫大道。

暴风雪的歌声。

空荡的林荫大道。

诗人的纪念碑。

空荡的林荫大道。

暴风雪的歌声。

而头颅

疲倦地垂下。

 

……这样的夜晚，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相比

在基座上站立

更加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