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上网下热炒的扬州诗人、音乐人吴开龙在网上为他新创作的歌曲《心有家》公开标价出售,引发了不少网友的热议。有击节赞扬者,也有冷嘲热讽者,有理性阐述者,更有直白叫嚷者。大家评价中无外乎两点:一,诗人卖歌是勇气可嘉还是诗性沦丧,二,是无奈之举抑或故弄玄虚。我觉得这次关于“诗人卖歌”的讨论,大家都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歌曲本身的水平和艺术魅力。这种现象也折射出值得深思的问题,即在当代社会转型期,大众如何正视“卖歌”后面的社会转型带来的文化阵痛,以及如何应对社会对文化新的吸纳方式和文化消费方式的转变。
这首歌本身的水平和艺术魅力目前从歌曲曲调及歌词优美程度上已毋庸置疑。所具有的文化交流方面的潜在意义亦是值得肯定的。《心有家》本身的含义及所延伸出的文化意义已非纪念历史上遥远的韩国友人崔致远这么简单。它谕示的是我们在肉身辗转和心灵迁移中,心灵对家园的一种期盼和深深的眷恋。这在远离家园远赴中国求学为宦的韩国大文豪崔致远心中有之,难道在千百年来辗转东西的人们心头,没有一个永远的圣地或精神家园值得我们的神经时时被拨弄出生命的绝响?从表层上看,这首歌是对故地、家园的怀念和讴歌。从更深层次上来体会,这是诗人(无论是遥远的一千二百多年前新罗国诗人崔致远还是生活在21世纪的扬州诗人吴开龙),对于文化想象和精神家园的深深眷恋。也即是说,歌曲表面上洋溢出对有形的故地家园(东关古渡、十里离亭、向晚流水、漫飞烟花)的怀念,而深层次理解,歌曲流淌出的却是对无形的精神家园和心中文化理想的期盼。而这一点,却被相当多的观众和读者所忽视。诗人唐晋在评价开龙这首《心有家》时说的好:“抛开这些表象,我们发现,在鉴真和崔致远身上,其实负载着布衣深藏着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颠沛感、游离感以及莫名的苍凉。就人的存在意义而言,鉴真和崔致远都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在1200年以前,他们所占有的空间广度以及因此获取的时间长度,都是今人无法想象的。对于生活,他们始终呈现着漂泊状态,然而在精神层面,每个人又固守着各自的信仰。”。唐晋毕竟是诗人,一眼就洞穿了开龙心中暗藏的那份漂泊感。那种在华丽辞藻和优美旋律后面隐藏的“颠沛感、游离感以及莫名的苍凉”其实才是诗人开龙真切意念之所在。而内心深切的对家园期盼和文化渴求才构成了崔致远们的精神指向。而正由于有了这些内在向度,开龙的这首歌才获得艺术高度与精神家园的契合。使得这首歌的意境达到深远,境界得到提升。我认为首先关注歌曲本身的音乐水平和精神高度才是正确解读这首《心有家》艺术魅力的前提所在。
“诗人卖歌”也是当代社会转型期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当代社会,文化从政治中剥离成为独立的载体,本身具有社会意识的独立性。当社会意识的精英化追求在经济大潮席卷下,逐渐变成大众消费文化的一部分中时,诗人的无奈和艺术家的辛酸成为一种文化常态时,“诗人卖歌”就成为一个“合理又合法”的必然行为。试想,一个音乐家或歌手为推广他的音乐可以开新闻发布会,并且在音乐会中完成他的音乐的介绍和推出;一位画家可以为他的新作开画展,那为什么一位诗人、音乐人为什么不可以以网上叫卖这样一种合法的方式推介他的音乐呢?当象牙塔之中的精英诗人和音乐人试图走出象牙塔,可以坦然接受一种新的传播媒介推广他的歌时,而我们很多人却对这种新的文化传播方式莫名惊诧,我不禁对此感到失落和悲哀。我们说扬州是一个文化城市的时候,应该想到扬州在历史上不仅仅以它的历史久远、富庶和雄厚经济实力名闻天下,这个城市的文化名片背后其实更应该负载的沉甸甸的文化内涵和闪烁的历代文化群星。如果一个城市不能很好地消融它特有的文化,缺失它独特的精神形象,那么这个城市骨子里仍然是孱弱和媚俗的。再深一步讲,一个城市不能以宽厚的人文情怀包容生活于斯的文化人和艺术品(包括音乐、诗歌)时,那不仅仅是文化人的悲哀,将更是这个城市的耻辱。
由此,我忽然想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一个小城。大约五、六百年前,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是一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城,却拥有了当时世界上几乎最精美和第一流的艺术。从现在看,当时的佛罗伦萨不见得像现在的扬州城一样,人民生活基本上达到小康。(事实上,明清时代的扬州城的繁华和富庶同样也贡献出了像扬州八怪画派和乾嘉学派那样的文化精英。)。除了这个小城拥有很多的文化爱好者,文化氛围比较浓厚之外,其中王公贵族对艺术的赞助起了很关键的作用。特别是举世闻名的美第齐家族对艺术的赞助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米开朗基罗等著名的艺术大师也因为替美第齐家族贡献艺术才智而青史留名。足够的艺术赞助人和艺术赞助机制是艺术家得以维持体面或奢华生活的前提。艺术家才有可能激发出独特的潜力,艺术作品才能体现出应有的价值。那种艺术只产生于苦难的观点我不是很赞同。毕竟维持艺术人肉身的健康存在需要足够的物质支撑和精神期许。而且梵.高式的神话(生前穷困潦倒、无人赏识,死后殊荣)其实既是艺术家之哀,而更是社会之耻。荷兰人现在把梵.高作为他们国家名片自豪地对外宣传时,他们可能没有完全忘却生前对画家的冷遇。所以,我怎么看现今的荷兰人多少有点以赎罪的心态厚待梵.高的意味。当然,我不希望开龙复制梵.高神话,所以心里暗暗为“诗人卖歌”中的主人公、诗人开龙鼓噪呐喊。
一个游子希翼有永恒的家园向往,一个城市也应该有它精神守望的象征。诗人开龙的这首《心有家》或许就是扬州这个文化名城的精神纽带之一。
鸣沙轩主人
2008年1月22日晚小雪中于古城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