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在评选“上海新好男人”,这是既要被人家赞,又要被人家骂的事情。先不说赞而说说骂。“上海新好男人”六个字,细细一看,所有要素都是讨骂的,叠加在一起,更是骂的平方。上海是有人骂的,上海男人是有人骂的,上海好男人是有人骂的,如今还要加一个新字,“上海新好男人”,那也就是新骂旧骂汇集在一起了。
骂上海男人是一种现象,用好听的话来说,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基本上以黄河为界,以北方大汉为轴心,以粗放型为外饰。与上海男人的不相为伍,也是一种文化PK另一种文化。当我将骂上海人上升为一种文化的时候,显示了两点,一,我就是上海男人,有化骂为文化的海派文明素养,二,骂者也可以是文化,被骂者当然也是文化:上海男人是一种文化现象,是中国最有性格特征、文明特征、且具有唯一性的男人群落。
上海男人的文明特征在于“挺骂不动气”,你骂你的,我做我的。这是由上海这一座城市、这一座象征着中国文明风向标的城市的历史所决定的。上海这一座城市看上去有点懦弱,就象上海的男人一样,缺少拉开阵势吵架、恶语相加的胆魄,大约是在体现着长江文化的温和。央视春晚连年累月地推出讥笑上海男人的小品,可以看作是北方人黄河文化汹涌的侵略性。上海一直无动于衷,从来没有反唇相讥。
二十多年前有一部非常著名的小说《人到中年》,而后又拍成为非常轰动的电影,由达式常和潘虹主演。可能因为达式常被认作是银幕上最典型的上海男人的形象,潘虹又是十足的上海女人,所以电影《人到中年》也就有了浓重的上海风味,实际上这部小说的作者谌容是北京人。电影中有这么一个场景:潘虹(陆文婷)因为工作超负荷而病倒,她的丈夫达式常(傅家杰)坐在床边,拉了潘虹的手,轻声诵读裴多菲的《我愿意》:我愿意是急流,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愿意是荒林,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绸密的树枝间做巢鸣叫;我愿意是废墟,只要我的爱人,是生命的常青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延上升……
“伊拉男人老好额”,这是多少年间一个上海已婚女人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意思是她的男人会赚钱的,又顾家的,疼老婆的,还会做家务的,对周遭也是彬彬有礼的。
这就是上海好男人。
1991年,上海总工会和上海电视台联合发起“上海首届现代好丈夫评选”活动,前后十个月,全市106个区县局工会全面发动,300多万职工参与,9万多名丈夫进入初评,最后评选出104名“现代好丈夫”,规模和声势远远超过了“超女”“好男儿”。从大丈夫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好丈夫,更确切地说,就是小丈夫,小男人。为了应付太多的女工参评,市总工会女工部甚至只能下达限额令,每7400个女工推荐一名好丈夫,参加市级复试。
出于两性平等的原因,上海需要一个男人是好男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一个潜在意义就在于一个“好”:有能力,有责任,尤其是有家庭责任。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才是一个男人的根本。就像是龙应台在《啊上海男人》中所言:“上海男人竟然如此可爱:他可以买菜烧饭拖地而不觉得自己低下,他可以洗女人的衣服而不觉得自己卑贱,他可以轻声细语地和女人说话而不觉得自己少了男子气概,他可以让女人逞强而不觉得自己懦弱,他可以欣赏妻子成功而不觉得自己就是失败。上海的男人不需要像黑猩猩一样砰砰捶打自己的胸膛、展露自己的毛发来证明自己男性的价值。”
时至2010时代,两性平等在上海已经渗透到每一个社会环节,上海不仅依旧需要好男人,而且还需要好男人的升级版本,那就是上海新好男人,这一个“新”字,突出的就是这一个时代的特征,不吃香烟老酒,当然还是好习惯,但是只能是以前的好恼人的标准了,会剃头、会做家务、会做木匠,当然还不失为生活情趣,但是新好男人需要有新的属性。新好男人和旧好男人,有如是一对父子,有区别也有想象,能力,责任,修养,风度,心胸,都是在一脉相承中,新和旧错落有致,各有神韵不同。
雷国华当年曾经以导演《寻找男子汉》而著称;事隔21年后她公开表示,“男子汉”的标准显然已经不能完全符合社会需要,一场“寻找新绅士”的活动在上海开展起来。她计划将话剧《寻找男子汉》再次搬上话剧舞台并改名为《寻找新绅士》,将“新绅士”的概念以话剧的形式融入当今都市男女的视野里。所谓新绅士,也就是上海新好男人了。

我的新著《上海男人》
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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