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针线铺(已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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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散文针线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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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铺
宁雨/文
我是来修拉链的,才穿了一个月的运动衣的拉链。一间储物房改成的针线铺,到底能否像同事珠珠所吹嘘的那样化腐朽为神奇,我心里没底。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样想着,我敲了几下那个红漆剥落的窄木门。屋里应声不高,但圆润、饱满,盖过了嗒嗒嗒响着的机器。
推门,尾随的阳光把缝纫机旁的女人罩上一层光晕,屋子的其他地方却很幽暗,仿佛与门外是两个世界。机器停了,她的脚离开踏板,正扭身要站起来。女人对我浅浅一笑,眼睛却看向我手里盛衣服的袋子,跟人打招呼和跟活计打招呼一气儿就完成了。我明白她其实是问我需要做什么,便赶忙把衣服从袋子中抻出来,请她看拉链能不能换。临从家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如果能换的话,哪怕三五十块钱也换,拉链不能用,好端端一件衣服就算是报废了,买件新的,至少也得几百。女人拿起衣服检查拉链,我却惴惴地端详女人的脸,在她没开腔之前,我想早一点从那张脸上读出运动衣的判决书。
最终,衣服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只是换了一个拉链头儿,连工带料一共三块钱,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出乎我意料的,还有女人的脸,宽宽的脑门,大大的眼睛,那么甜美、宁和,笃定,就连眼角细细的皱纹,也妥帖而安适。
女人为什么不就坡下驴给我换一副拉链,而是简单换了一个拉链头儿?一个拉链头儿,料钱至少也得一两块钱,她一共收我三块,连一斤红薯钱也赚不到。若是顺着我的思路,采取换拉链的方法,至少她可以赚十块到二十块。如果把活儿放下,让我第二天再取,然后伪称换过拉链,开口收我三头五十元,我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可是,女人偏偏两三秒之内就做出了判决:拉链头儿松了,换一个就好。你若忙,就明天过来取;不忙的话,等十来分钟。十分钟,三块钱,这个结果,让我的脑筋一时有点短路。此后,我成了针线铺的常客。
后来我才知道,女人和丈夫原来都是大厂的职工,厂子改制,仨瓜俩枣就买断了工龄,那时他们的女儿才刚念小学。女人的公爹在铁路上退休,住着单位的老房子,房子不好,地段却在一环边上,人口密集,适合谋营生,就把楼下的储物房让出来给儿媳妇用。女人是村里最后一批“接班”变城里人的,练就一把巧手,她把储物房改成了针线铺,按时上班捎带照看公婆,按时下班回家伺候孩子做家务。十几年下来,日子紧紧巴巴,倒也平安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