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亘雨
稿件来源:石家庄新闻网 2013年8月6日
□宁雨
那时,多数人家住土坯房。富裕的,外表敷层青砖,里头还是坯的。
土坯房怕连亘(乡音“经”)雨。连亘雨大概就是连阴雨,但比“连阴雨”生动,连绵不断,时大时小,听老人们讲最长下过七七四十九天。
连亘雨不闹电闪雷鸣那套阵仗,蔫不唧把天空铸成一个灰黑的大锅,蓄满能量,然后瞅冷子掉几个点,见人们没什么防备,就淅沥哗啦正式开张。有经验的妇女和庄稼汉,懂得“咬人的狗不叫唤”这个理儿,每到连亘雨快来的时候,很多人家早早拔掉房顶的杂草,一遍又一遍检查蚂蚁窝,疏通水口,将拔过杂草、捣毁过蚂蚁窝的地方重新抹过泥。做完这一切,手搭凉棚望一望天,还是一皱眉:“雨真的要来了。千万别连亘起来呀!”
伏天,正是秋庄稼长得欢实的时候。连亘雨一来,怕沥涝不说,没太阳的光合作用,庄稼马上又瘦又黄,棉花不结铃,棒子授不了粉,茄子一块一块烂在棵上,北瓜也霉成一包水。
眼看一地的庄稼遭罪,却束手无策。窝在家里,家里的事也闹心。柴禾垛从顶上往下渗水,只有垛心里几缕还没着雨,也潮塌塌的。灶火好容易点着,烟大得不行,呛得一家子咳嗽,小孩子流眼泪。衣服洗了,还没干,移到屋子里来,屋顶栓了绳子,挂着一连串旗帜一般,孩子们惯爱在旗帜下钻来钻起,戏耍打闹。
夜里,孩子们都在雨声里沉沉睡了,大人们却睡不着,黑暗中,支着耳朵听动静。“啪嗒”一声,一滴冰凉,正落到脸上;“嗒”,又一声,滴在外屋条案上放着瓦盆里。坏了,怕来的事来了。慌忙起身,开手电筒,点上油灯,里屋外屋房顶的苇箔一寸一寸查看一遍。谢天谢地,漏得不厉害,把钢精盆、琉璃盆、瓦盆分别安置在已经漏雨和可能要漏的地方,爬上炕,躺着,再支着耳朵听动静。
天明,屋子漏得厉害了。能接雨的盆碗,都派上了用场。待孩子们起床毕,赶忙把整条炕用塑料布盖严了。孩子们呢,大眼瞪小眼看着这阵势,开始还有点紧张,接着,就高兴起来。因为不同的容器,在屋子的不同地方接着雨,正击打出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声音你唱我和,与屋外的雨声汇合,形成很奇妙的雨的音乐。一会儿,钢精盆快满了,娘说,老大,你赶紧帮我换了这个盆,把水泼到外头去;又一会儿,爹吩咐,小二、小三,把灶台上那大瓦盆里的水掏到桶里。谁得了将令,都兴头头的,总算可以理直气壮跑到雨地里撒个欢了。闷了几天,身上都要发芽了。把家伙式里的水泼到南瓜秧子底下,身上马上轻省了,专找有雨洼儿的地方走,雨鞋噔地一踩,溅起老高的水花儿。
有噗嚓噗嚓的脚步声,像是已经进了自家的院子。哦,是傻子。傻子是受村干部指派,给各户传话的,刚才一家已经倒了墙头,还有几户房子快塌了,让灵醒着点,不成就准备在外头搭窝棚吧。
真要搭窝棚么?一家之主们放下手里的活计,打把伞出来,东西南北方向的天空都侦察一遍,呵,好像东南方向亮了一点,有云在动。
风来了,灰黑的大锅裂开无数的豁口,大块儿的黑云慢慢移动着云脚。不知道是一场暴雨要来,还是太阳正顶破云层。这雨,赶快停一停吧。
(感谢编辑龚鹏建老师!感谢鹿台一卒老师及时为俺报告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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