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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可爱的鸡蛋

宁雨/文

今天早晨，因Suning生日煮了6枚鸡蛋，号称“幸运蛋”。

自打我记事，每过生日都能吃到一枚白水煮鸡蛋。娘说，“过生儿吃个鸡蛋，这一年就叽里骨碌、顺顺当当过去了。”长大嫁了人，没忘娘说过的话，一是自己生日一定吃个煮鸡蛋，偷偷念一遍那句话，二是家人生日一定煮个新鲜鸡蛋送上，偷偷念一遍那句话。

我是穷家娇女，很小的时候就把鸡蛋和梨给“吃顶了”。大约有二十几年的时间，梨一口不吃，鸡蛋只吃白煮和腌过的咸鸡蛋，炒、蒸、煎、荷包一律不行，蛋汤老远一闻就反胃。

越如此，姥姥和娘就越是变着法儿让我吃上些鸡蛋。

那时候家家都办“鸡屁股银行”，我家也一样。泔水麸糠烂菜叶子，养活个十只八只的鸡，早晨喂一顿，就撒开让它们满世界跑，土里刨食，晚上往鸡窝一轰，门口堵上两块砖即可。十只鸡常下蛋的也就六七只，一般隔一天下一枚，若是大黄或芦花挨天下蛋，姥姥定对其青眼有加。鸡蛋攒在堂屋擀面台底下一个大肚毛罐里，衬些小米以保鲜，毛罐快满了，娘就去赶趟集，卖了鸡蛋买些日用品回家。若是娘赶集归来喜形于色，定是鸡蛋卖出了好价钱。

除了攒鸡蛋卖鸡蛋，姥姥和娘最上心的，就是腌鸡蛋。

爆腌儿，春天或夏天。一次煮二三十个鸡蛋，加盐和作料封到坛子里，有点咸味开始吃，一直吃到蛋清和蛋黄都“腻乎”喽，有一种臭臭的香味。这种腌鸡蛋，家乡又叫腌臭鸡蛋，是简单但独特的手艺。腌臭鸡蛋，拌上酱油、醋、香油，跟大葱、香菜或其他时令鲜蔬一起裹到烙饼里吃，那叫一个绝。跟吃臭豆腐似的，一旦上瘾，就不会顾及其他。

腌生鸡蛋，一般在初春或大秋以后，夏天是绝对不适宜的。生鸡蛋三四十天可腌透。腌透的生鸡蛋，以小火煮或在屉上蒸熟，吃的时候，一刀下去切两半，香香的蛋黄泛着一汪油儿。锅贴棒子面饼子，就着咸鸡蛋吃，幸福透顶。

我十五岁离开家在外读书。无论寒暑，回家，每有咸鸡蛋吃。而只要我在家，家里肯定不做蛋汤，即使做珍珠汤、挂面汤，也绝不打鸡蛋碎。

教我由厌而爱的鸡蛋，却总有一份记忆刻骨铭心。

有一次，爷爷因为一枚咸鸡蛋告我父亲的状。那时，经济条件相对好些的爷爷，与我们和伯父家分开单过。有一天，爷爷气乎乎找到我娘，说我父亲偷着捞了他的腌鸡蛋吃。看着爷爷生气的神情，我心里分外替父亲委屈。当儿子的，四十多岁了，吃爹一枚鸡蛋，也算偷？平日里父亲最是孝顺顾家，爷爷最是慈祥温和，为什么，一枚小鸡蛋，会生出如此不愉快？

“鸡蛋状”，让我慢慢明白一个道理：亲情并不是放在那里，随便想拿就拿的。即使给出的再多，也不能无理由伸手去拿。而得到的亲情，因无私、欢欣，不图回报，才更值得珍重。

到石家庄工作后，一次我重病住院。正在冀科大读书的妹妹，从老家回石赶来看我。她从书包里掏出两枚咸鸡蛋，说，“姐，这是娘煮了给我带着路上吃的。我给你留着呢，你不是爱吃么。”那两枚鸡蛋，我一直放了好几天才舍得吃。说实话，大不若新煮的好吃了。但每想起那两枚鸡蛋，总让我泪眼婆娑。这辈子，能一路忍受着饥肠辘辘的煎熬，把两枚咸蛋揣在包里从老家带到我异乡的病床旁，能有几人。

妹妹的咸鸡蛋，是我成年以后接受的最好亲情教育。小小的，瘦弱的妹妹，已经无意中从姥姥、母亲那里得到了“给予”的美德。亲人之间，金山银山相与，不如两枚鸡蛋里满含的记得和疼爱。

因为一直在外工作，极少有机会在公婆面前侍奉茶汤。但逢婆母跟我在一起闲聊，总会说起做月子时吃不新鲜的鸡蛋吃伤的事。她说，生完三个孩子，就很少吃煮鸡蛋了，即使煮，也只吃七分熟“溏心”的，煮老了，吃着腥气、恶心。婆母无意中讲的话，我悄悄记在了心里。一年难得几次探亲，每为公婆做早餐，我都要先请示是否煮鸡蛋，如果煮，则眼珠不错地盯着手表卡时间，小个的三分多钟，大个的五分钟，果断掐火。如此，婆母总能吃到我煮的恰到火候的鸡蛋。

如今，鸡蛋只是一日三餐里最普通的食物。但家传关于鸡蛋的许多，我忘不掉。

本文插图来字百度，特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