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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沉绿色的漂流瓶
宁雨/文

手机嘀嘀两声，有短信了。此时，我正猫在客城的宾馆里，独自享受初冬的阳光。

这座城，也来过多少趟了，说不上陌生，但也说不上熟稔。朋友、同学都有一些，很久不见了。公干已经完成，我要等的火车下午才到。按理说，我应该利用这个暖融融的上午去拜访他（她）们。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大家都过得很好，很安稳，不去打扰也罢。就这样一个人，偷得这浮生半日，静悄悄地喝茶，任头脑断电，任四肢慵懒，不也惬意吗？

偏偏，短信来了。就如一潭静水，突然落入一粒小石子，原来天光云影、碧树琼花的景致不复，凌乱的色彩与影调随着线线涟漪漾开，漾开。

短信，是家侄来的。自春日里他去庄儿上请我帮着联系工作，已经半年没有消息。尽管家里人多不十分支持，他还是去遥远的深圳发展。小伙子精明能干，我从不为他牵心。他这短信，也只是告诉我新的手机号码，以保持联络畅通。其实，新号也许会像我手机里存的其他号码一样，长久地休眠着。保存，不惜打电话时翻页查找之累，就为着它们随时可以被唤醒。

可是，那成百上千的号码，真的会在某个时间被唤醒吗？无从知道。这跟QQ上似乎永远黑着灯的头像一样，我隔些日子便会从头到尾把它们端详一便，却并不点开。或者，我要拜访的，只是头像所关联着的岁月流年。内心的那些片段，如天边瞬息变幻的云霓，自己尚不能够把握描摹，又与谁人说。就算悲喜自知，当我唤醒一个号码或点开一个头像的那一刻，那一个人，那一颗心，是否准备好迎接我的悲喜呢？我这里大雨滂沱，另一端却正风轻云淡，岂不是一份无端的惊扰。至于打发无聊，搭我一个也够了，为什么还要去“图财害命”。

信息有宽带，心情无信使。这是我的无奈，也是世界的无奈。

直到有一天，我从网上收到那只漂流瓶。

瓶子是沉绿色玻璃的，从茫茫人海的某一岸飘来，偶然的机缘泊于我这未期的另一岸。打开瓶子，只有一句问候，“你好！”那大大的叹号，是一声轻轻的叹息，还是一抹如霞的浅笑，是一泓清寂的眼神，还是一腔浮世的轻狂？也许都不是。但我懂得，这个瓶子的主人，正如我一样，不愿意惊扰光阴里走过的那一个个熟悉的人。

我的隐，并非我的冷。这生命中，我一直将亲情藏于左肋，指望有一天它葳蕤成林；我一直将友情高挂额头，指望它耀亮那崎岖的行路。就为了这一份情的安宁，我情愿一个人的心旅。

可能有一天，我也会造一只沉绿色的瓶子，盛一澜心滔，然后亲手把它放之人海。某个偶然，它也会泊于某一岸。那个素昧平生的人，收到我的瓶子，一切的风雨晦明，都已在漫漫的漂流中沉淀，结晶的只是一句问候，“你好！”我的叹号是温暖的，那里浸染了亲情和友情的温度。

也不必放逐漂流瓶吧。我们每一个人，本不就常在人海中漂流吗？就像今天的我，高挂一张时光的帆，飘到客城。

微笑着飘过它，轻轻地、悄悄地说一声，“你好！”拜托冬阳，为我的亲朋，为我或将收到的漂流瓶的主人，将问候寄存。

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我选择让联络休眠。我在漂流，但我很好，不必牵念。

2010年11月13日手书于唐山饭店704房间

2010年11月15日录改于折兰小筑

 题图来自百度，感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