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润

——记事二十六

宁雨/文

昨天，树壮师兄送我一幅墨宝“珠圆玉润”，书体是金文。

师兄说，金文笔势圆转流畅，浑穆沉潜。概怕我不了解，他特指着那个“玉”字说，金文的“玉”字是无“点”的。

树壮师兄，河大中文七八级的，辛集人士，诗人、名记。我在报社工作时的前辈、领导；我在报社家属院居住时的邻居。

我毕业进报社，他已是河北新闻界知名的大记者，两个小子的爹。他们那代人，多先结婚，后恋爱；先当爹，后进大学门。据说，上大学前，树壮师兄一直务农，还是个很不错的木匠。

我第一次采访，就是树壮师兄带着，去的是省商业厅，跟现在的商务厅职能上相近。树壮师兄问，我记；树壮师兄跟他们东聊西聊，我听我看。回去没记得写什么东西，但那次就是我这个非新闻专业出身的记者的第一堂入门课。

后来，我也成了社里的大记者，省、国家级的好新闻获奖证书塞满了抽屉，称师者一年更似一年多。但随树壮师兄第一次出去采访的情形，总好像是昨天。

树壮师兄才华横溢，给我的印象却颇有些孤高耿介，眼里揉不进小沙子。记得一个同事小师弟婚礼，请了另一师弟、著名主持人做婚礼主持。可能主持得太精彩了吧，现场嘉宾把目光和掌声一同给了他，有点喧宾夺主了。树壮师兄拍案而起，“今天到底是谁结婚啊？！”我和Suning忆及旧时光，偶还说起他的这段逸事。

我转行到文联工作，树壮师兄也到了退休年龄。上次他来文联办事，闲叙几句，方知道老兄研习书法艺术很久了，还要出任炎黄书画网总编辑。这次他又过来办事，顺路带来“珠圆玉润”赐我。

回家，报告Suning，得树壮师兄墨宝“珠圆玉润”一幅。Suning面无表情，只幽幽一句，“莫非这就是老兄追求的境界？”

珠圆玉润，出自唐朝诗人张文琮诗句：“方流函玉润，圆折动珠光。”后来，珠圆玉润作为成语，一般用来比喻歌声婉转优美或文字流畅明快。

很长的人生阶段，我于“珠圆玉润”，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歌声过于圆润，流于甜腻，文章过于圆润，流于圆滑。珠圆玉润的女子，多丰腴，少清气。做人圆融、圆通固然有诸多优势，但过一分则老于世故，令人心生畏惧。

读《穆斯林的葬礼》，梁亦清、韩子奇两代琢玉人的故事，含血带泪。我就是从这部文学作品开始，才逐步了解“玉不琢不成器”的深意。润，是玉的精神，但采诸深山大川的玉石，其外观少有浑然圆润者。琢玉、养玉，既是人生的行当，也是人生的操练。至柔而至刚，至润而至烈，所以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珠者如何？《淮南子》云，“明月之珠，蚌之病而我之利。”后有成语“蚌病生珠”。据说，蚌生病时，就会不断吸取细小的沙子，用来把生病的地方围起来，并分泌很多的粘液。这些粘液就在蚌生病的地方，和沙子相互依偎，相互摩擦。最后，粘液包裹在沙子的外围。沙子被包进粘液之后，更成为蚌永远的“痛”。蚌不断地承受着这样的苦痛，不断用粘液包裹着它。慢慢的，这里的沙子就“孕育”成一颗圆润的珍珠。

珠其圆，玉其润——多么充满艰辛，充满传奇，充满智慧的过程啊！

树壮师兄以此四字赠我，何其珍贵！此四字，是师兄带我的第二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