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市局参加初级职称晋升评审会。会后人事股留着吃饭,席间几位股长劝酒,可我是天生的喝不得酒,解释半天才勉强过关
。
喝不得酒是我的一个遗憾。我一直都比较佩服古代的文人,何以那么能喝。回来阅读“天益社区”中范文义的文章《苏东坡诗词中的禅酒意境》,顿觉过瘾。喝不得酒,还不能欣赏酒吗?
人家望梅止渴,我确是望文品酒,哈哈——
汉语中的“诗”字由“言”和“寺”组成,似乎诗因寺庙而生,而发,因此一首好诗便多少有些禅的意境;俗语又云“无酒不成诗”,于是乎酒俨然成了诗的酵母。北宋大文豪可以说是禅酒味俱浓的诗词大家。当你每每拜读苏东坡的名词、妙诗时,常为其中的禅味、酒味所倾倒。请看:
其一、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原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作者原有小序: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这是作者于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中秋节任密州太守时所写。作者一生才高八斗,又“一肚子不合时宜”,做过几年京官,但大部分岁月在外放、流放中度过;先是看不惯王安石变法,后来又反对司马光等人彻底否定变法。所以,无论谁在台上当权,他都没有好果子吃。他崇尚儒家,想干大事,但又干不成,便寄情于释道,寄情于自然,寄情于琼浆,自我解脱,自找乐子,尽量以达观的态度看待人生,笑度人生。正是儒释道3种思想在他心灵上的反复撞击,又反复融合,才成就了他的一系列名篇。这首词就是他大醉之后的大作的代表作。此词全篇咏月,却处处慨叹人生;以遣怀为主,以思念胞弟子由为辅;以“天仙化人之笔”,将我们引进一个雄奇瑰丽的境界。上片借明月自喻不同凡响的高标逸韵,下片用圆月抒发人世情感。开篇凌空直入,声震九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仿佛少林寺的和尚打醉拳,指点青天,呼唤明月;从“不知天上宫阙”到“何似在人间”,则表达了作者上天下地、“出世”“入世”的复杂矛盾心理。既然仕途险恶,人心叵测,难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办事,那就彻底退隐,“出世”修行吧;不行啊,“高处不胜寒”,还是面对现实,留在人间好。如果说上片给我们描绘了一个虚幻世界的话,那么下片则返虚为实,回旋曲折,以波澜层叠、摇曳多姿的手法为读者讲述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人世常态和自然规律。以达观的态度处理眼前的矛盾,“不应有恨”,别给自己找气受,尽量保持好心情,便是一种最佳境界。片尾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既是向世间所有离别的亲人发出的美好祝愿,也是向所有身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们发出的诚挚祝愿。读之赏之,让人凭生一种超乎尘垢之外的崇高美感。概而言之,上片是醉态,有向往神仙世界的梦幻,但又醉中有醒,知道当神仙也不容易;下片是醒态,对人情事理看得很透彻,但又醒中有醉,善良的本性驱使他憧憬于、痴醉于人人都有“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结局。
其二、西江月.题桥柱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破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词之小序为:春夜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少休。及觉,已晓。乱山葱茏,不谓尘世也。书此词桥柱。
这是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的事。苏轼被贬黄州两年了。他不仅在黄州的东坡旧营地上盖了雪堂,而且又买田于黄州附近的蕲水,以做终老之计。这段时间,他经常往来于蕲水路上。于是,便有了这首小词。此词上下片一气呵成,把一个性情中人醉眠荒野桥头的视觉、听觉、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瞧,一溪活泼的春水翻动着绵绵细浪,流向月光笼罩下的原野,夜空中一片片云朵时隐时现,奔走了一天的玉骢马正期盼着卸下“障泥”(鞍鞯),而大醉的诗人却狠不得躺在芳草上酣睡。多么可爱的一溪明月,千万别踏碎了水中的月影。干脆卸下马鞍头枕胳膊在绿杨桥上美美地饱睡一觉吧,杜鹃鸟的一声啼转宣告春晓已到。这时,只见周围丛山乱石一片草木葱茏,朦胧中自觉已非尘世。非尘世者,仙境也。在这个场景里,先是夜色,后是晨光,以诗人为主体,原野、浅浪、层霄、白马、明月、芳草、绿杨、杜宇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构成了一幅多姿多彩、动静相间的和谐迷人的图画。谁说春夜清冷、人马露宿是苦差事?我自乐在其中。这种人间仙境,我自好好消受。
放浪形骸,回归自然,天人合一,淡泊人生,个中滋味,谁能品尝?美哉者,东坡醉士也。
其三、临江仙.夜归临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仗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湖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作者写这首词的时间与上首时距离较近,是在宋神宗元丰五年九月。他被贬黄州后先是寓居定慧寺,又迁至朝宗门外的临皋亭,这年春,作者利用黄州城东山坡上数十亩旧营地建造了“东坡雪堂”,自号“东坡居士”,苏东坡的名号也由此而来。这首词便是写他在东坡雪堂喝醉后夜返临皋的情景。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面啊:诗人在东坡新居(或者说是创作工作室)大概是跟当地的文人密友谈诗论词,推杯换盏,品尝着自己创制的“东坡肉”,兴致大发,难以自已,喝了个酩酊大醉;尔后,沿着长江岸畔的山坡小路,踉踉跄跄返往旧居(或者说是起居室),一路头脑迷迷糊糊,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醉眼乜斜,看看漫天星斗,大约是三更天了吧;正要进门,却听到家童如雷的鼾声;“咚咚咚”,举手敲了几下门,家童睡得贼死,算了,做他的美梦吧;诗人拄着拐杖,披着星月,沐着秋露,伫立岸边,静听那汩汩东去的江声,嘭嘭拍岸的江声。正是身临这样的“天地间惟我与江声”的化境,诗人想到庄老夫子的教导“无使汝思虑营营”,发出了大彻大悟的感慨:“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我什么时候才能不为他人所役,不为他物所役,作个天地间自由自在的人,抛弃人世间的功名利禄啊!我何不趁着这风平浪静、悄无人息的深夜,效法春秋时的范蠡他老人家,驾上一页小船,飘向江海深处呢?在这首词里,诗人炉火纯青地运用“饮”“归”“敲”“倚”“听”“恨”“忘”“逝”“寄”等动态字词,将写景与抒怀融为一体,客观物境与主观心境融为一体,醒与醉融为一体,现实与梦想融为一体,产生巨大的艺术效果。据说此词很快就不胫而走,流传出去,人们闹不清诗人真跑了还是假跑了,一时议论纷纷。害得黄州郡守徐君猷急忙派人查看,惟恐走失了“罪人”,无法交差,结果,我们可爱的诗人放完了“火”以后正在家呼呼大睡呢。
其四、定风波.一蓑烟雨任平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词之原序为: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这首词写于元丰五年春天,比上首《临江仙》早半年,写他到黄州东南30里的沙湖相看新买的农田,半路遭雨转晴的经历和感受。这也是一篇醉酒之作:乍一看,上片并没有谈到喝酒,但下片的当头一句“料峭春风吹酒醒”便露了原形,诗人在出发前肯定是和同行者喝了个昏天黑地,才醉醺醺上路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让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穿林打叶”去吧,不管别人多么狼狈不堪,我自且吟且啸,信步而行,竹杖芒鞋,轻快无比。谁怕?大不了,这辈子就“一袭蓑衣”跋涉在漫漫的行途中吧。其实,诗人还有他的潜台词,没有风雨哪有诗词?风栉雨沐正好催发我的灵感,催生又一首诗篇。这是醉仙的呼喊,这是男子汉的宣言。一个久经风雨、备历磨难的人早已对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处之泰然,也就无所畏惧了。“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初,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果说上片是一种醉境,一种刚境,那么,下片则是一种醒境,柔境。料峭春风吹醒了酒意,雨霁天晴迎来了夕阳。好凉爽的空气,好美妙的山景啊。回头再看走过
的地方,经过风雨洗礼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这是自然界的静,也是作者心灵的静,是一种淡静,禅静。风雨净化了山野,也净化了作者的心境。这种特定的场景突显了作者的人格。诗人的风采愈历风雨愈焕魅力。
其五、七绝.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之一)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作者于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到七年任杭州通判,三年间写了大量咏西湖的诗,这是其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从全诗的气氛来看,作者是以无比喜悦的心情来欣赏西湖的,这种喜悦也代表了他在此为任几年的心情:一方面,作者为当地做了一些好事,如疏浚西湖,修筑苏堤,等,受到了百姓的支持;一方面守着西湖这样的美景,一有闲暇即可把玩,而且远离朝廷,他的处境比10年后在黄州的日子要轻松得多。这首诗的字里行间便跳跃着他喜悦的心,满足的心,陶醉的心。他这一天泛舟湖上,游宴终日,早晨刚去时是晴天,阳光明媚;中午后转阴,傍晚便下起雨来。诗人在船上边饮边看,正好把西湖从早到晚由晴转阴转雨的景象变幻零距离看了个溜够。一会儿是“水光潋滟”,如同淡妆的西施,婀娜摇曳,光洁照人;一会儿是“山色空蒙”,仿佛浓抹的西子,舞姿绰约,如梦如幻。“晴方好”“雨亦奇”,在诗人的醉眼里,西湖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花花蕊蕊,鱼鱼鸟鸟,无一不是幻化的精灵,无一不是美妙绝伦。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一个生动的立体,西湖啊西湖,你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水灵灵的精致致的从诸暨飞来的西施吗?诗人以西子喻西湖,是将西湖拥向一个至美的境界,也是将自己的心灵推向一个至美的境界。在禅学里有个端庄美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人世间有个温柔善良、国色天香的西施姑娘,要是人人都向往美好境界该多好啊!可惜,现实并非如此,以后诗人遭遇一次次风刀霜剑,一次次颠沛流离。但不管怎样,随着诗人这首咏西湖诗的名扬天下、流芳百世,西湖也以西子湖的盛誉名扬天下、百世流芳。
其六、七绝.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3首之一)
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诗人于62岁时被最后一次贬放,由惠州贬到儋州(今海南岛之儋县)。虽然这时诗人遭受如此政治上的打击,心灵上也忍受着刚刚在惠州失去爱妾朝云的痛苦,只有第三子苏过随行做伴,初踏天涯,一无所有,但他很快就稳定了情绪,适应了环境,在友人的帮助下构筑了5间泥屋,并同当地的黎族居民建立了深厚的友情。3年后,即65那年,诗人被宋徽宗赦免,开始北上,5月抵达常州,因病体留居,2个月后谢世。这首诗写于64岁时的一天。作者带着酒后的醉意遍访诸黎之家,受到热情款待,归途天色已晚,酒意尚浓,而且地面上“竹刺藤梢”,草木丛生,偏偏迷失了方向,只记得家住牛栏西边,便顺着有牛粪的路径往回返。这是一幅多么可爱动人的醉翁回归图啊!“步步迷”3字活灵活现地摄下了诗人拨竹掀藤,踉跄寻路的憨态。这哪儿像个才华盖世的大知识分子啊?明明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夫!全诗没有一字用典,没有一字诌文,全都是浅显通俗的大白话,那么朴素,那么亲切,一个豁达乐观,充满生气的老人跃然纸上,站在面前。尤其“牛矢”2字用得妙:“牛矢”者,牛屎也。那是看着脏、闻着臭的东西,那2字是一般文人不屑一顾的字眼,更何况用在诗中!但是,苏东坡用在此处恰倒好处,使人不觉粗俗,而是如行云流水般的山野真趣;使人看不到赃,闻不见臭,而是感受到一种散溢着泥土芳香、农家风味的醇美。这种点石成金、变俗为雅的本领,不是诗文大家谁能做到?从用字的高明也可以反映他人格的高尚,不是有人想整垮苏某吗?我偏不在乎,随遇而安,随遇而乐,只要问心无愧,只要童心不泯,自会在逆境中觅得友朋,觅得真趣。这不就是一种禅境?
以上只是对诗人的4词2诗进行辨析,其他诗词中的“酒”味还随处可见,如“酒酣胸胆尚开张”“酒醒梦觉起绕树”“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等。总之,苏东坡的一生是喜酒的一生,吟诗的一生,也是禅悟的一生。诗酒禅相互渗透、融合,便是他多姿多彩的人生。他和一些名僧如佛印、道潜有着很深的交往,这里不做探讨。苏东坡的诗词、思想如汪洋恣肆,博大宏深,使我们无论何时品读,均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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