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淬剑诗歌奖入围作品展（九）

李嘉伟｜沉草｜袁伟｜彭然｜柒叁

编者按｜第五届淬剑诗歌奖已于8月7日公布入围名单。即日起，按高校拼音排序陆续展出46位入围大学生诗人的作品。因篇幅有限，我们只能视作品长短每人精选1-3首，可能不足以代表诗人的整体水平，期望读者朋友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不过，入围的诗人请放心，我们提交给评委的是您的全部参评作品。《第五届淬剑诗歌奖入围作品展》第九期：香港中文大学李嘉伟、新加坡国立大学沉草、扬州大学袁伟、昭通学院彭然、浙江大学柒叁。

 

 

香港中文大学｜李嘉伟

1997年生于山东烟台。

 

《雨中窟》

 

北山口，风声南来。

雨积成石板，猕猴在断壁亮面挽镜。

野鸟印在乌云上，我和你相见那一秒。

如何记取十万奴隶，三千大象?

世间未过千年，罗汉割头、神佛断颈，我怎安心跪拜。

而你竟默默藏身在密林里。

任凭阿修罗三番五次吞掉月亮或是太阳。

那伽终被你炼成尘上一柄壶中剑。

我越走越慢，越走越重。或是泥土浸了雨水，

我索性塑成夜色里一头跪狮。

穹顶在我之上。星河在穹顶之上。

之上之上而是宇宙的中心。忽然明白人类的偏远。

教诲是沉默本身。

远处的僧众渐渐走进。我阖上眼，梦是

梦中梦。游人以为历史是重新发现。

其实不过是我把你们丢下

再捡起来。

 

《立冬》

 

飞鸟的影子漫过大片高粱杆

大地和天空几乎是

同时走向荒芜的

遥远的温暖湖泊

和背后一日暗过一日的白昼

相对，相背的离别

和必要的悬念，沉默是因为

我的喙

衔着一粒北方的石

在沉入南边的大泽之前

它几乎是整个北方

 

那里正值农闲

人们用一年汗水和木讷换来麦子高粱和玉米

再用麦子高粱和玉米换一所高高大大的屋子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用来贮存一粒

农闲的石头

 

 

新加坡国立大学｜沉草

本名张楠，女，1997年生于陕西。

 

《平行时空•橙子》

 

小橙子走进商店，说：

请给我来一杯人汁。

不能是旧石器时代的野人，野生的太涩

不能是惯于逃亡的、满是苦楚的犹太人

不能是中世纪的欧洲人、一九七零年前后的中国人

也不能是狂热的宗教信徒、全然的实证主义者

他最好，小橙子说：

远离战火和专制

最好不关心政治、不看新闻

朝九晚五，也保存一小部分的自我

他也可以是个笨拙的小偷、不善言辞的演说家

做不擅长的工作，对别人的理解敬而远之

他最好经历了现代文明的洗礼，

仍对生活存有最本真的敬仰——

「敬仰」是个好词，小橙子说。

 

《近况》

 

院子里你种下的吊兰，仍然有着诸多相似

只是不再一起喝酒了

我们生活过的地方，泥土和云仍然缺乏默契

关于雨水，大部分时候有借无还

你从不吃糖的妻子，近来除了沉默、睡觉，

对甜产生了不小的依赖

除了你的离开，她也忘了很多东西：孩子们

他们照常。忙着生活

没能从梦中找到「和解」的方式，与花草别无二致

火车站和病院仍然很吵，我吞下又吐出了一趟趟列车，

打出的嗝有泡面的味道

一切顺利、没有目的地前进。不过，

每当北来的风渗透我，我知道它是一种久远的红色

每当日子，那样单薄地叠加在身上

我就看见了你形容的

过往——

高耸欲坠的穗子，谦卑顺从的楼群

 

《一次叙旧》

 

现在，我们禁止你讨论零四年夏天

熟透的蝉翼。这次集会

不是为了给「透明」下个定义。来

说回傍晚七点整的街道——

车流汇成岩浆，人们在火山灰的滚滚怒气中

显现原形：一粒粒疼痛的，葡萄籽

那么碾庄呢？

它于原地静默地站立，并

消失在一串逻辑里。剩下些破碎的砖瓦、半拆的

窑……塑料窝棚，只留得住垢

一排年老的山，照例，每年三四月

生出野草兢兢的幻想

那我们的玉米地呢？

当然在。怀抱被收编的渴望

长起了笔挺的4S店——蠢玉米们

偏偏要问，土怎会平白

消失在土里

它们遍地

寻不见关联词，寻不见

一个「或」的可能性

偶尔抬头，就望见一队鸟

正困在晴空里

 

 

扬州大学｜袁伟

1994年生于贵州印江，苗族。

 

《捉闪电》

 

村头的酒疯子死于雨天

除了嘴里时常马力十足的小火车

他再也没能带走其它的殉葬品

临时收留他避雨的老槐树，惨遭不幸

这个被祖辈反复讲起的故事

让我不敢说半句谎话，我对闪电

心怀敬畏。在雷电缠绵悱恻的季节

我尤为谨慎，深怕嘴巴不听使唤

说一些荒诞不经之词。胆子足够大了

遑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我选择用快门来捕捉闪电，蓝色的巨龙

被囚禁于底片之上，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按键的刹那

承认自己的罪行并请求宽恕

我依然惧怕电闪雷鸣，胆量对我来说

本身就是一句弥天之谎

 

《石碑》

 

从矿山运回的石块，带着

粗野的属性。老石匠用凿子

镇压每一处凹凸不平

一辈子四处碰壁的祖先们

九泉之下，请务必学会圆滑

人走灯灭后，不再需要棱角分明

生前未能见到的人丁

现在，都用自己的姓名代替肉身

并按长幼顺序，跪于碑面

此后，石碑饱经风霜，变成一本

户口簿。长眠荒丘的祖先，若有人

前来盘问身份，就用子孙的名字回答

父亲，爷爷，太爷……我们口中

的每个称呼都足以让刁难的人毕恭毕敬

 

 

昭通学院｜彭然

1996年生于四川。

 

《在白马庄》

 

在白马庄，我是一个睡觉的人

我睡在白马庄的马厩里

就像睡在白马上。

在白马庄，我常常夜不能寐

因为偷马贼总是我

认识的好兄弟。

在白马庄，庄主的姑娘今年十六岁

比去年大了一岁。

白马庄下雪，我就学小姐的朋友

吟雪。白马庄开花

我就暗中约小姐的丫鬟赏花。

在白马庄，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我只看到过庄主一次

他踩着我父亲的背，轻轻跃上白马。

 

《一次旅行》

 

我们祈祷，在修起护栏，已成为

历史宝藏的乱葬岗前，我们祈祷里面有，我们死去

尚未蒙面的古代亲人，我们要去

与他们相认。但愿他们不要是马匪，强盗

或者采花贼。我们由衷希望祖先

是正义或蒙冤之士。那天，带着砒霜，和炸药

带着幻想，与灰冷的希望

我们去乱葬岗，偷偷摸摸，自掘坟墓

我们已经买好墓碑，在白天

我们已经寻好空地。铁铲，拿在了手上

棺材，背在了肩上。我们准备好了汽油

准备好了去天堂的地图

在手机上，点好了哀悼的歌。

我们关上明日清晨的闹钟，尘世一切——都在做着

为我们闭眼的准备，花停止开放

鸟停止尖叫，亲人也停止了他们

疲惫而不得不进行的寻找——一切即将

美好的结束。可是，为什么，后来我们

一再向彼此追问，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我们为什么，会如此坚决的逃去，并永远地分道扬镳。

在那个芙蓉和玫瑰从不同时

盛开的乱葬岗，在那个沉默和喧嚣

同时并立的黄昏，在那个

爱情第一次，我们以为可以

永恒存留的地方，为什么我们的义无反顾，变成了

狼狈的逃走。为什么

当我老泪纵横地问你

你那些皱纹密布的眼睛也在同时告诉我

为什么？少年时代的懦弱

使我们抱头痛哭，两个家庭的出现使我们

再不能合葬一起。

 

 

浙江大学｜柒叁

本名王艺彭， 1991年生于山东潍坊。

 

《建筑学作业》

 

唯有在语言和语言之间的空洞里徘徊

直至建筑消失，场所簌簌地回响时

群鸟飞入即将关闭的画面，回想起这些来

不过是时间的余烬二三，照射着写作的过程

写作的过程不过是在房子里面添加房子

在人的体外造人

其余的一切生长衰老皆未可知

爱在其中更未可知，悲观的英雄主义者

穿墙而过，穿楼板与屋顶而过

遍寻却无可得，广义的建筑学在梦里

又拍平成了一张张蓝色的纸张，叠在

意识的末端，电流的尽头，任凭

时间像风一样，依然簌簌地吹过

除了时间再也不带来什么

 

《海岛回忆》

 

第一次，我把自己放在一个比喻之中

把自己交给更大的风，更远的风

仿佛从来不曾长大，也从未遇见过

悲从中来和寂寞难耐

 

像是一座无人的岛在疯长的藤蔓里

下沉，沉入时间的底部，在祖国的

最东端，自由自在地哭泣

自生自灭地哭泣，一去不复还

 

窗外银杏的落叶骤如夏雨的声音

我从这里惊醒，一座岛屿从这里

跌入海面，就像我曾无数次地梦见你

无数的金黄的你，风一吹就落满一地

 

 

附录：初审印象

 

诗就是诗，不是任何姿势的词语漫游，不是逻辑缠绕的意义压榨，而是日用而不知的结构惊奇。诗就是诗，不依赖抒情或真理，不依赖意象或修辞，不是鸡汤不是思辨，不是广场上的汹涌乌合也不是私生活的喋喋不休，不是散文不是故事甚至不是歌。诗就是诗，诗从来不是真相，却是真相的更加丰富与澄明；诗不是写出了什么，却是没有写出什么。世界是弯的，世界的奥秘是直的，诗即是这样的奥秘。诗不是什么，诗一点儿也不奇怪，诗直接就是诗，就像我们不谈恋爱，只恋爱。

 

当代大学生诗人，如何打开自己置身的荒诞时代、半生不熟的语境、异化的生活？如何让我们作为读者身临其境，并让我们不仅置身于现场更置身于过程？这，就是第五届淬剑诗歌奖的评审视角。是故，面对众多大学生诗人的参评作品，我们力争去捕捉和感受的是：现代汉语的大气实验、清晰流畅的直接抒写、心气不俗的真诚历险、个人经验的瞬间扩展、寻常事物的本来陌生、无从落脚的可能叙述……期望参评诗人能够体会和理解自己是否入围的原因，以及接下来是否获奖的原因。

 

——第五届淬剑诗歌奖评委会

 

组织架构

 

主办：易太传媒

联合主办：醒堂教育

本届主题：过程诗学

特别支持机构：行动亚洲

主赞助商：恒洁卫浴

赞助商：白茶说、睿尚电器、厨之宝

礼品赞助：喊茶坡

诗学顾问：白鸦

组委会主任：马映

组委会副主任：余子昧、叶藏山

评委会主任：田晓隐

评委（11人）：往届淬剑诗歌奖获得者担任

 

 

特别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