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所有坚持到底、用爱和耐心许诺所有导盲犬幼犬在爱里长大的「寄养家庭」们。
作者:导盲犬训练师 董芳芝
来申请参与寄养家庭计划的人们,爱狗的动机自然不在话下,其次,希望藉着参与寄养家庭回馈社会、希望藉着和狗狗的互动教育小孩、希望奉献多余的时间参与公益等等,无论理由是哪一种,来自全世界的寄养家庭,一直是导盲犬计划里不可获缺的基础和支柱。
导盲犬和其他形形色色的工作犬不同,当导盲犬毕业之后,牠们必须要能够独立自主的面对来自环境的种种挑战。因为导盲犬必须大量出入人群的特性,因此导盲犬必须对人们、对于这个以人为主的环境,有高度的信任。导盲犬从来不是在犬舍里长大,牠们是和人一起长大,在人们给牠们的爱里面茁壮、成长,自小养成对于人类社会的适应还有信任;这些信任不是平白而来,是来自寄养家庭付出的心血和时间,让这些导盲犬小朋友懂得相信人们。
但是,导盲犬也是狗,导盲犬小朋友就是小朋友,没有训练成功前的导盲犬小朋友,说穿了就是还没有上学、还不懂得规矩的小朋友,因此来申请的寄养家庭们,在前一个月可能都会充满沮丧与疲倦,那些狗狗小朋友一定会有的坏习惯诸如:乱叫、乱咬、随地大小便,导盲犬幼犬也可能不是例外。这些有着天使长相、比玩具城里货架上的泰迪熊还要讨喜,但是可能怀着魔鬼心肠的毛茸茸小朋友,一样得经历令人疲倦、讲都讲不听的成长期;没有导盲犬天生就是从里到外没有瑕疵的天使。(如果寄养家庭真的养到超好养、从来不会犯错的导盲犬小朋友,我只能说,恭喜你!你运气真好!)
在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寄养家庭可能会想要问:这不是导盲犬吗?啊怎么会那么皮?!
身为寄养家庭指导员,我们的角色是运用我们的专业,教育也辅导寄养家庭走过阵痛期,用正确的方式,引导幼犬的养成积极、正面、健康的个性,从这些年来陪伴寄养家庭的亲身经历,我知道刚接到幼犬的第一个月有多么辛苦。
在狗狗蹒跚的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寄养家庭终于深刻的明白,啊~~原来养一只导盲犬真的这么不简单啊!原来真的不是只是在家里多放一只狗而已啊!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之外,教育比养育更辛苦,那些和狗狗斗志、拔河、为了养成彼此之间的信任和默契而必经的震荡,在彼此的关系建立之前,导盲犬小朋友用各种方式来表达牠的不适应以及不安,我们看到的是行为本身诸如乱尿尿、乱叫、咬家具等等,但行为背后,说穿了都只是这些幼幼小朋友还没有适应而已。为了帮助这些新来乍到的导盲犬小朋友更快适应环境,全家的生活作息仿佛都得跟着调整,特别是主要照顾者;为了要逐步帮助这些将来有任务的小狗养成好的行为和个性,全家人都要跟着配合和狗狗互动的方式。撇开四到六个月的小朋友可能每两三个小时就要带出去上厕所这件很基本的事情不说,家里多了一个特别的成员,看起来似乎要整个颠覆全家人的生活时钟和习性。
可想而知的,有将近一半的寄养家庭申请者,会在过程中放弃。为了公益,我想每个人对于要放弃多少、妥协多少,心里都会有一把尺;即便是那些曾经与协会的导盲犬小朋友有过短暂缘分的寄养家庭申请者们,还是由衷感谢你们曾经愿意付出你们的时间和爱,是的,这真的不是一个很轻松的工作。
因为有些人放弃,回过头来,那些坚持到底的寄养家庭的决心和毅力就更显得可贵。
有个新手寄养家庭,在接到狗的第一天,小小狗在他家不可控制的便溺,牠们自然也得跟前跟后忙着清理。半夜三点,女主人被狗唤醒,小小狗又不能控制的尿了一地,于是,全家人跟着醒来,小小狗看来有些歉意,但表情里就是一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还曾经有个外籍寄养家庭,有次她的导盲犬小朋友严重的肠胃炎,因为疾病的关系,牠一天之内在家里腹泻了好几回,弄脏了家里好几处地毯,女主人晚上也不得安眠;几天下来,同时还得照顾三个小孩的女主人真是累坏了,我提出了让协会训练师接手几天,帮忙照顾狗的提议,让女主人得以喘息一下。
这些绝对真实而且类似的经验不胜枚举,寄养家庭却没有中途退场。
「我们全家讨论过,认为我们不应该轻易放弃,牠是年纪这么小的狗,一定就和小孩子一样,就是会不适应,如果我们不到一周就放弃了,那就表示他又要重新开始了,那对牠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我们全家决定要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多给这个小朋友一点时间。」对我说了这句话的寄养家庭,在接到狗大约三四周后,狗狗终于和他们全家建立的良好的关系和默契,之前那些棘手的问题和习惯,也迎刃而解了。
协会还有一个很资深的寄养家庭,已经帮我们照顾了第三只导盲犬幼犬了,她们全家的志愿,就是希望在全家的努力下,养成一只又一只的导盲犬。有次和女主人闲聊,她说,导盲犬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令她感动的,因此她很骄傲、也很高兴可以帮忙照顾这些幼犬,在她眼中,她们所照顾过的三只狗都那么独特、那么不同,当她能够看见自己曾经照顾过的幼犬,终于长大了,可以带着一位视障朋友走出一条新的路、走出一个新的方向,她觉得非常骄傲。
在墨尔本受训的时候,我曾经在把狗收回来训练中心的那一刻,看到寄养家庭全家哭的泣不成声,也曾经有女主人伤心的把狗交给犬舍员工之后之后,就急忙转头,连再见都没有勇气说,出了门之后,我看着她的背影哭倒在男主人怀里,坦白说,她心碎的程度,真的让我看的有点担心…
除了照顾和教育期间那些不及算计的心血,还有,到了终于得要放手的那一刻。我知道寄养家庭心里最后能够期盼的,就是因为自己曾经照顾过的小朋友,能够成材、能够遇到一个好主人、受到妥善的照顾。
寄养家庭要付出的心血、时间和劳力无法精算,但我相信这个任务背后的回馈和意义也同样是不能量化的。当家里那个撒娇使坏、惹人生气但是又讨人怜爱的导盲犬小朋友,终于可以穿上导盲鞍,一甩童年时期那个无知、天真的形象,引领着一位视障者,彼此作伴、一起穿越人群的时候,我想一年多之间汗水和泪水背后的努力,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这不是一个只是关于视障者、只关于人的目的性的服务,而是,将人与狗之间的爱与信任,赋予重新的定义,在导盲犬的整个过程里透过那么多章节和形式被彰显。
感谢所有的寄养家庭们,你们的大爱和无私,不仅是嘉惠了一个视障者的人生、丰富并且改变了一位视障朋友生命的方向;因为有你们,让更多许许多多的其他人看见了,原来对于狗、对于另外一种形体的生命,可以是这样的彼此尊重和依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