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关于一条小犬的真实故事我听过好多遍了。
奶奶讲述过，父亲讲述过，从老家来的亲戚也讲述过。他们讲故事时的
神情都是那么平静，语速都变得那么舒缓，思绪都会飘得那么悠远，飘回了
半个世纪以前，华北平原的那个小小的村庄……
这一切都让你觉得他们不是在讲小犬的故事，而是在怀念一位故去的老
友。
那是一九五0年夏天，爷爷服从了组织的安排，携奶奶到北京工作。当
时只有五岁的父亲随了太爷爷生活在这个叫做大河的村子。太爷爷在当地行
医，是个远近闻名的好郎中，父亲是他最为宠爱的长孙。太爷爷为了哄孙子
高兴，经常趁出诊的机会不知从哪里弄来些当地绝无仅有的物件送给父亲玩
儿，诸如会唱戏的留声机和光可鉴人的唱片、能写字画画的小黑板和彩色粉
笔、伏天里躺上去又光滑又凉快的竹子床和竹子躺椅，还有就是这只长得像
小卷毛狮子一样的小犬。说她也算稀罕物，是因为当地家家喂养的看门护院
的土狗都长得一个模样，人们认为狗就应该长成那样。当这只小狗被太爷爷
带回村子时，几乎轰动了全村。家家的孩子奔走相告，挤在院子里看“耍狮
子”。
现在，父亲回忆起来，说那狗应该属于西施或京叭之类娇小可爱的玩赏
犬。她没有名字，父亲依了她的长相管她叫“小狮子”。
那个时候，每天吃完晚饭，父亲就用彩色粉笔在小黑板上稚拙地写下戏
曲曲目，一本正经地挂在大门口，再让太爷爷按照曲目顺序打开留声机，支
起宽大的竹椅。每每这时，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就招来许多小孩子和
许多大人聚在太爷爷家干净的小院里。父亲和小孩们在竹床上玩耍，趴在床
边看小狮子撒欢。太爷爷倚着竹躺椅，吧嗒着长烟管和老哥儿们聊天。曾经
饱经战乱的华北平原的人们在尽情享受着安定、祥和与闲适。这样的享受每
天都要从傍晚持续到月上中天。
直到现在，父亲仍对那些追打玩闹的童年伙伴、对那些带给他无尽欢乐
与荣耀的稀罕物件、对夏天纳凉的场景记忆犹新。他还记得那些周而复始地
播放过的戏曲段子，还记得从麦田深处飘过来的夏夜的馨香，还记得农家小
院的墙根下发出的悦耳的虫鸣，更记得和太爷爷走二三十里路赶集时跟在身
后的小小的身影……怎么能忘?那是父亲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太爷爷含饴弄
孙的晚年啊!而小狮子就一直存在于爷孙俩的晚年与童年的生活中，虽然她
只在他们的生活空间中占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但在他们的记忆中却烙下了
清晰的痕迹，挥之不去。
这一切都缘自小狮子是条雌性犬。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