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训练师多和田先生在把可鲁交给仁井夫妇时,这样拜托道:
"无论如何,请千万不要训斥它。"
资格已经很老的导盲犬训练师多和田先生。有着很长的与狗接触的经验。他感觉,绝对不要训斥可鲁,这对于它成为导盲犬,让它的个性得到充分的张扬是最好的一种方法。在与导盲犬相关的人士中间,多和田先生有"魔术师"之称。不管多么调皮的狗到了多和田先生手里,都会变得很温顺、听话。这一切只能让人觉得,他的确懂得狗的语言。甚至有人感觉:"他是不是本不属于人类,更接近狗之一族。"所以对于多和田先生的忠告,仁井夫妇绝对会无条件地听从。
可鲁真可谓一只顽皮的小狗。让它安静简直是不可能。它刚到仁井家那天所表现出来的毫无生气,仿佛是一种假象,它把小狗所特有的调皮,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院子里狂奔、飞过窗台是可鲁最初记忆中最钟情的游戏。它还记住了打开纱窗的诀窍。在院子里跑腻了,就会进屋来咬睡着了的仁井勇先生的头发,意思是说:"和我玩嘛!"
"别弄!别弄!"
仁井勇先生在与可鲁共同度过的8个月中,不知道一边笑着一边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
对于三都子太太来说,对可鲁则有说不完的话。这并不是想让可鲁记住更多的人类语言,而是她真的把可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般宠爱着,对自己的孩子不可能无话可说。
"就那样,真的,一天从早到晚,一直都在和可鲁聊天。"
仁井勇说到妻子三都子的时候,脸上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三都子听了这话,非常欣悦地笑着说:"谁让可鲁好像真的能听懂人的语言呢!"
在仁井家,可鲁的小床最后决定放在玄关旁边的日光浴室。本来想让可鲁跟他们睡同一个房间的,但是不知道以后在它成为导盲犬开始工作时,它的主人会怎么对待它,也许可鲁的床会被放到室外,也可能放到玄关前面。这样考虑的话,让小狗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床与人分开,对可鲁来说可能更好。除此之外,仁井夫妇无论做什么,无论去哪儿,都和可鲁在一起。
8月盂兰盆节的时候,他们带它去了节日会场,这是可鲁第一次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冬天的时候,它曾经在雪地上欢乐的奔跑。它最喜欢的散步路线是在家附近流淌的小河边。春天的时候,它曾经沿着小河,一边走一边欣赏怒放的樱花。他们抱着它走到花的近旁告诉它说:"看,这是樱花,已经完全盛开了。"指着飞过来的野鸭子说:"那是鸟。"有一次,它还被因春天临近而从冬眠中醒来的蛇吓了一大跳。"养父母"的工作就是这样,创造让小狗接近大自然的机会,包括教它认识一些东西。可鲁散步的路线,还是小孩子上学的必经之路,因此经常会碰到一些走在上学、放学路上的孩子。那帮孩子管可鲁叫"阿可",会用小手摸摸它的头,可鲁这时几乎变成了一只与人亲近到光摇尾巴已经不满足的程度。
可鲁另外一条散步路线是附近的商店街。仁井夫妇想,应该尽量多创造可鲁与人接触的机会。三都子太太每次去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带上可鲁。不知什么时候,可鲁已经变成了商店街的明星了。无论是过路的人,还是商店的人,见到可鲁,都会和它打招呼。可鲁腹部一侧黑色的像海鸥羽毛一样的印记,有人觉得更像一个"梦"字,所以还有人管可鲁叫"阿梦":"阿梦比昨天又长大了。"
这段时间,可鲁确实给人以每天都在变大的快速成长的实感。刚来到京都时才只有4公斤体重,现在已经马上就接近20公斤了。
小狗那般的可爱在逐渐减少。然而,8个月转眼间就过去了。1987年春天,又到了离别的日子。离别后,仁井夫妇就很难再见到可鲁了。因为有一个规定:它一旦作为导盲犬开始工作,为了不让它再回忆起过去,"养父母"不可以再见它。
仁井勇先生和三都子太太带可鲁最后一次散步,时间比平日都要长。他们比平日走得更远,也走得更慢。
第一次给可鲁洗澡的时候,它可听话了。当它脚上沾满了泥土的时候,你如果不说"你进来吧",它绝对不会进屋,就趴在那儿等着。想起它这些聪明伶俐的地方,再想起它初来乍到时的顽皮,仁井夫妇两人的心中都被这种回忆充溢得满满的。
结束了最后一次散步,可鲁坐进了多和田先生的车。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可鲁好像很奇怪仁井夫妇为什么不一块儿上车,于是带着一副诧异的表情开始撒起娇来。然后又显得有点儿不安地歪着脑袋,凝视着他们俩。
两人向已经启动了的车的背影挥着手。透过渐渐远去的面包车的后窗,能看到一直坐在车上的可鲁的视线始终凝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个人的眼泪都在眼圈中打着转。长久长久地向车开走的方向挥着手。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与自己养的狗分开,但是仍然不习惯这种离别。回到可鲁已经不在了的家里,就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仁井夫妇又笑着接着说:"分开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寂寞。但‘养父母'在奉献中也得到了非常非常多的快乐。"
开始训练
"好动是狗的天性。所以把它训练成一只导盲犬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它以听从主人的吩咐为乐。也许人们会想象,训练将非常严格,对于狗来说太可怜了。其实并非如此。"
作为导盲犬训练师以及可鲁的"教育之父"的多和田先生,对于容易被人们误解为"那对狗来说,肯定是一种严格而残酷的训练"的导盲犬的训练这样介绍说。虽然如此,却不能不承认,迄今为止一直被仁井夫妇过于宠爱,任其随天性成长的可鲁,将开始的又是另一种生活。可鲁迎来了与十几只狗一起作为导盲犬的最初的训练生活。在这种生活环境的巨大改变之中,是不容许可鲁再随性发挥"可鲁的个性"了。
训练的第一天,可鲁就表现出"我不干",还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并且非常顽固。
"‘可'啊,当初别提多顽固了!"
"它总要想一想才会动弹,总要比别的伙伴们慢半拍。‘可'呀,虽然那么年轻,却真的像个老头似的。"
把扔出去的球捡回来是基础训练之一,可鲁却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它的伙伴们都是争着抢着去追球,想得第一,可是可鲁一点儿都不着急,也不慌乱,甚至有的时候连动都不动一下。
"多和田先生叫可鲁‘可',他直截了当地介绍了很多关于可鲁的小插曲。他说话的语气以及用词,让人听起来好像他对可鲁并不太认可。其实不然。在他淡淡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的脸上,每当说到‘可'啊......"的时候,眼中就会透出一种温柔来,那种温柔让我们知道,对于‘可'过去的每一天的怀念,已经成为他现今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鲁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是位于保津川下游起点的有名的京都龟冈市,关西导盲犬协会的导盲犬综合训练中心就坐落在这里。
一些带着培育及普及导盲犬心愿的市民们聚集在一起,于1980年1月创立了关西导盲犬协会,1983年被国家公安委员会指定为"导盲犬训练认定法人"。自1983年至今,每年大约可培养10~20只导盲犬。然而,导盲犬的数量却远远不够。在全日本,实际上正在工作者的导盲犬大约有850只(1999年日本盲人社会福利设施协会调查的实数),但据推定期待着导盲犬的帮助的视力障碍者应该有4700人左右(日本财团公益福利部环境福利科的调查结果)。与美国现有约6000只、英国约有4000只活跃在第一线的导盲犬相比,就可以知道,日本导盲犬的数量真的要少得多。
这其中原因之一是,培养导盲犬的资金的欠缺。培养一只合格的导盲犬,大约需要3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0万元左右)。来自普通老百姓的赞助费数量有限,国家所支给的补贴也远远不足,再加上导盲犬训练师的数量也并不很够。
虽然有很多人报名想成为导盲犬训练师,但至少3年、甚至长达5年的培训进修期间,觉得梦想破灭从而放弃了的人则非常多。据日本盲人社会福利设施协会导盲犬委员会的调查显示,以1992年至1995年的培训进修的毕业结果为例,到了培训进修的第三年,毕业率仅为12.7%。也就是说,1992年有近100人报名参加了导盲犬训练师的培训,到最后训练结束时,仅剩下了13个人。虽然多和田先生曾经说过:"对于狗来说,导盲犬的训练并不苦。"但对导盲犬训练师的培训却可谓极其严格。如果仅仅是喜欢狗,并不能成为训练师。总之,你要比狗更多地去了解人(有视力障碍者),非常不容易。
导盲犬数量不足的另一个原因是,把一只狗培养成导盲犬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即便这样,也不是说住在导盲犬培训中心的所有的候补犬都能成为导盲犬。就算有"魔术师"之称的多和田先生,当时把来到导盲犬培训中心的候补犬真正培养成导盲犬的成功率也只有80%左右。他所创造的这个数字,至今仍然令人叹为观止。然而,多和田先生却说:"那时候对于自己培养导盲犬,真的有点儿勉为其难。"他的意思是,对有些本可以不将其培养成导盲犬的狗,那时也勉为其难地予以了训练。那些掉队的狗,并不是因为能力有限,而是因为无论如何,其训练最终要一步一个台阶,这就是判断一只狗能否成为导盲犬的标准。依靠"血统"群集到导盲犬训练中心的候补犬,想成为导盲犬因此就变得非常非常难。
可鲁的妈妈月馆并不是导盲犬,而只是一只家养犬,这样可鲁就面临了第一道关口——对它的"血统"的怀疑。然而为什么可鲁最终能成为导盲犬呢?培育了近200只导盲犬的多和田先生对于可鲁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可'啊,它的能力及天性也就达到导盲犬的平均值左右。但是,它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诚恳之光。它除了诚恳之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也就是说,它是一只个性并不强的狗。它的那种诚恳,对于它成为导盲犬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资质。"
训练的第一天,连屁股也不肯动一下的可鲁,不久就重新寻回了它的活力。
可鲁在培训中心的生活,从早到晚都和多和田先生以及它的狗朋友在一起。那段时间,多和田先生除了训练可鲁,还要训练另外10只狗。再加上为其他年轻训练师照看的狗,也就是说他和16只狗吃住在一起,或者说他们24小时朝夕相处可能更准确一些。尤其是和它们的同时,多和田先生要记住这16只狗的每一只的性格与能力。早上一起床,他就会带它们去散步,然后是训练、吃饭、为它们清除大小便,有时还要给它们看病。总之,在可鲁它们身边,总是可以看到多和田先生的身影。
可鲁很快就被其他狗接受了,还一副很受欢迎的样子。但可鲁还是悠闲自在、我行我素,同伴们的行动几乎对它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它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早上,接受训练的狗被放出狗舍后,大家都要争先恐后地去追抛出去的球。这是多和田先生研究出来的基础训练的一种,好多只狗追逐时会发出惊人的"冬冬"的足音,所以这项训练又被称为"冬冬"。而当这时,可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狗群,只在多和田先生脚下不离左右了。
训练中心的第一步是从服从训练开始。这个项目训练的是狗理解训练师的意思,并听从他的指令。训练师下指令时要使用英语。用英语的话,导盲犬就不会因其使用者所使用的男性及女性语言的差异,或者遇到使用方言等情况,而在头脑中产生混乱。让狗坐下时说"sit";让狗趴下时说"down";让狗停下时说"wait";夸奖狗称它是好孩子时说"good"。导盲犬所接受的训练是,当训练师说"wait"时,无论发生什么,不等到训练师发出下一个指令,它绝对不可以丝毫乱动。接受这项训练的同时,还要让它们养成有规律进食及排便等习惯。导盲犬就是这样在训练中心内,经过基本训练,获得点滴积累的基本常识,然后慢慢走到大路上,开始真正的指向训练的。
遇到路口要停下,遇到障碍物要避开,接下来导盲犬就要接受这种能给视力障碍者以安全指向的训练。练习时训练师首先要说"有拐角啊",然后拐弯(这被称为"寻找拐角")。遇到台阶则要教它如何下台阶(这被称为"寻找台阶")。遇到障碍物时,又要教它怎样避开障碍物(这被称为"躲避障碍物")。例如,遇到拐角时对导盲犬所作的训练是,让它发现拐角,然后在拐角处停下来确认安全后,再迈步向前。
可鲁和小时候一样,在训练中心依然是一副很随性的样子,但此时多和田先生也觉得:"可鲁可以按我心中所想的那样去做。"可鲁率真乖巧,的确会遵从指示,并仔细地聆听人类的言语。在训练师的眼里,可以算得上是一只可造就的狗。
"安全等于舒适,也等于心情愉快。危险则等同于不舒服,同样心情也不愉快。这些东西要让它们了解。也就是说,训练导盲犬就要懂得心理学,也要符合科学。"
多和田先生这样介绍着关于训练导盲犬的基本要诀。
因为随时都在人类的身边,它们从中常常能感觉到心情愉快。但在有汽车的地方,人总会对狗说:"不可以",这样会让它们感到不愉快。然而让它们记住这种令它们不愉快的情绪却很重要,因此多和田先生就想出了一些给它们以赞美的方法。当导盲犬坐在他身边时,他就让它的脸伏在他的脚上,一边说"good、good",一边用手轻轻拍打它的脸颊。这个动作对狗而言,是一件很舒服愉悦的事。要让它们记住,像这样待在人的身边其实是最舒服的。
和其他狗一样,可鲁也很喜欢人拍打它的脸颊。但即使它很高兴,它心里也开始清楚,它所接受的训练,就是不可以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当有人称赞它"good"时,它也仅是眯起眼睛,一边用鼻头蹭着人的腿,一边将脸凑近对方。它的这个动作想表达的是:"再摸摸我。"可鲁就是以这种方式,展示着自己内心的喜悦。
多和田先生不停地说着。
"狗在知道了自己的境遇和地位之后,心绪就会安定下来。这时你对它说‘我就是你的主人',它能马上明白自己将扮演的是一个听从者的角色。"
当狗了解了自己与主人是"主"与"仆"的关系后,它便可以情绪安稳地遵从主人的指示了,从此以后的训练过程也会因此而很顺利。最后甚至能做到,在训练中,当你发出"go"的指令后,它们也不会草率地向前行进。如果只是让它们按照指令行事的话,它们就可能走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为了避免这种危险情形发生,必须让它们记住,凡事要经过思考再行动,这就是所谓的"判断性服从"。
当红灯亮时停下脚步,根据自己的判断等汽车过去之后,再向前行进。这时的可鲁已经会一脸得意扬扬地抬头望着多和田先生,仿佛在说:"怎么样,这么做可以吧?"
每天接受着按部就班的严格训练的可鲁,此时已经无须担心它跟不上进度了。转眼间它到训练中心就一年半了,离它成为专业导盲犬的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