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屯人物谱之一

傻儿曾

我们不知道她父亲的名字
只知道她的母亲姓曾
我们叫她傻儿曾

我们朝她的身上扔石子  泥块
她不知道躲闪
我们向她的脸上吐口水
她也向我们吐口水

有几次她脱光了身上的衣服
我们才知道她和我们看到过的妈妈一样

我们不敢靠近她
一溜烟似地跑了

丧事胡

我外公的衣服是他给穿的
我父亲的衣服也是他给穿的
村里很多人的衣服都是他给穿的
丧事胡喜欢给死人穿衣服

他喜欢把死者打扮得干净而又漂亮
然后  在蜡炬上点燃一支烟
慢慢地坐下来
独自欣赏着他的艺术

他让生者在呼天抢地之后
回忆远去的亲人
竟然比活着的时候
更从容   也更安静

七十二行应该添上一行
这是一门绝技
首先要学会摸死者的心跳
要给死者翻身
假若死者的手臂和腿不慎弯曲
你还要慢慢地让它恢复笔直

无论你生前是多么的伟大与渺小
高尚与卑微
丧事胡都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离去

瞎子杨

他曾经是村里的队长
长得如〈孔雀舞〉中的唐国强一样

他领着村里的一个黄花闺女
一直把忠字舞跳到了公社的大礼堂

后来  他们在村里的一个山洞里
跳了一夜的孔雀舞
被革命群众堵死了前后洞口

他在反抗的时候
被树枝刺破了一只眼
后来  另一只眼也瞎了

黄花闺女嫁给了一户贫苦农民
后来  她成了我的保娘

我时常看到保娘抱着一只萝筐流泪
我害怕得像一只不敢靠近粮仓的小老鼠

我知道那萝筐是瞎子杨编的
他每天坐在自家门前的院坝上编萝筐
有时会对自己的婆娘发火
有时会用干涩的喉咙哼一曲寂寞的阿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