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一路走好
2013年12月29日16时16分,我们的姆妈离开人间去世了。四弟来电话,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悲痛弥漫心头。我立即去买车票,30日上午的高铁票已售罄,只买到13:45的。大哥因身体欠佳,我独自赶回老家。
姆妈,不是我妈,是婶婶,我们称自己的母亲叫娘。大叔和婶婶没有生养,从我学话开始,母亲让我称婶婶叫姆妈。姆妈是上海人对母亲的称呼,我母亲在上海当过保姆;母亲让我们这么称呼婶婶,是想让婶婶感觉自己也有一群孩子,不孤独。当然这是我娘的用心。大哥二哥一直叫婶婶,因为大哥和二哥小时,还不知道婶婶不能生育,不好叫姆妈,到母亲让我叫姆妈时,大哥和二哥已经改不了口了,姐姐改了口,所以我和姐姐妹妹两个弟弟都叫姆妈,大哥二哥叫婶婶。
我们兄弟姐妹把婶婶是当自己的母亲一样待,一天从早到晚,只要见面都姆妈姆妈不停地叫。当我能挑起一担水的时候,我娘都是让我先给叔叔婶婶家的水缸挑满,再给自己家里挑。家里要是做了汤圆,擀了面条,包了馄饨,我娘总要让我端一大碗送到隔壁叔叔婶婶家,自然婶婶也是如此有来有往。但婶婶这一辈子还是有孤独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多次发现姆妈会无缘无故地流泪。
到二哥七岁的时候,爷爷和奶奶跟我父亲说,要让一个儿子过寄给叔叔婶婶。老大不出门,商量确定让二哥给叔叔家立嗣。二哥立嗣却没能改口,直至今天,仍是叫叔叔婶婶,而对自己父亲母亲仍叫爹爹和娘。为这事,叔叔和婶婶没少跟我爹娘怄气,我二哥也没少挨叔叔打骂。我娘把一切都忍在肚子里,只能在暗里不让二哥给叔叔婶婶添麻烦。二哥自小到大,他的衣服和蚊帐、被褥,都是我娘洗,从来没叫婶婶为他洗过一次。直到我大哥上宜兴一中上高中,二哥仍睡在我们家这边,一直到结婚。立嗣了不叫爹娘,可以理解叔叔婶婶的心情,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不免是人生的一种缺陷。对此,我们全家都明白,所以凡事都迁就着叔叔婶婶。
姆妈是个特干净,做事特麻利的人,手非常巧,绣花、做鞋、织毛衣、做衣服,样样都拔尖;姆妈擀的面条,跟机器压的一般细、薄、匀,包的馄饨,一只只精巧得大小形状没有差别,一趟趟放在筛子里,人见人赞,姆妈在乡村里是邻里钦佩的阿庆嫂式的人物。我们姆妈非常喜欢我,据说姆妈喜欢我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我干净,从周岁开始,夜里我就不起夜尿尿,小时候姆妈常常要把我抱过去陪她睡,我们兄弟姐妹其他人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有一段时间,姆妈和叔叔想放弃二哥,打算让我姆妈外甥女的儿子来立嗣,这可能主要是姆妈的意见。但终究没付诸行动,这可能是大叔最终没下了这个决心。我娘是个有度量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她只要求二哥尽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同时要求我们像对爹娘一样对叔婶。
大叔和姆妈进入老年后,似乎看明白了一切,无论我们兄弟五个,还是姐姐妹妹,对他们确实真心诚意。除了二哥承担他们生活和养老的一切责任外,我们兄弟每年都给叔叔婶婶一些补贴。每个时节,姐姐和妹妹给大叔和姆妈的礼跟给爹娘的一样。我和大哥每年回老家看望父母,同时也看望大叔姆妈,一样给他们买衣服和营养品。五年前,大叔的胆结石要动手术住进了市人民医院,我们兄弟五个一起出钱为他付医药费,还乘机连疝气也一起给他做了。不只是左右邻居夸,连大叔自己也感到侄儿侄女们跟自己的孩子没两样。
大叔和姆妈对我们也像父母对儿女一样疼爱,他们70多岁的时候,那时家里还有块自留地,大叔和姆妈勤劳地耕种着,他们种的都是现在城里人喜爱的芝麻、赤豆、大豆,每年都要为我和大哥准备几斤芝麻、几斤赤豆、十几斤大豆,弄得干干净净,都是自己亲手种的无污染的有机食品。每次看到这些食品,想到他们的劳累,心里总过意不去;看到他们的一片诚意,心里总是一阵阵发热。
我们爹娘先姆妈前后离开了我们,现在姆妈也离我们而去,这些年,隔几年就少一个长辈亲人,伤悲就接连不断。尤其是姆妈,她四年前摔倒后,就再不能行动。这四年一直是大叔侍候,端茶喂饭,洗屎擦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大叔今年已是93岁的老人,幸亏大叔身体健壮,至今骑着三轮满街跑。去年国庆回去看姆妈,她都分不清我们是谁了。姆妈走,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大叔,都是一种解脱;但对我们来说,是悲痛。想想姆妈的一生,侄儿侄女再好,总是做不到跟亲生儿女一样疼她、爱她、孝敬她,想到这一层,我们这些穿着孝衣的侄儿侄女不由得伤心落泪。
姆妈的后事跟我娘一样风光地办了,墓地是跟我们爹娘和祖宗的一起在状元公墓买下的,前来吊唁的亲戚和邻里乡亲有二十多桌,送葬的侄儿侄女侄孙侄孙女重孙重外孙,拉了一大客车,儿孙满堂,加上鼓乐,热闹异常,我想姆妈地下有知。
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该好好活着。回京分别时,我特意跟大叔交谈。一是感激他这几年对姆妈的服侍,二是要他好好保重身体,我们会尽量多回去看他。我爹活到98岁,我希望他能活过100岁。
姆妈,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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