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老妈子

他一天到晚紧逼盯人。即使大家早超额完成了任务，可他还希望你再多做一些；人家都已经很自觉了，他却希望你再奉献一些；大家都已经千方百计尽了努力，他还要求你继续想出些更让他疯狂的点子。

十、老妈子

洪水猛兽带给我的懊恼，到看完巴西ＶＳ德国的决赛才丢开。巴西队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上半场“三尔”都跟没睡醒似的，怎么也兴奋不起来，根本进不了状态。罗纳尔迪尼奥停赛一场歇傻了，跟英格兰比赛的劲头不知跑哪去了，一次都没能出现。里瓦尔多也不知怎么啦，他的那只左脚像是麻醉了，既没有力量，也没了方向。罗纳尔多居然在卡恩面前失却了灵光，球带到门前却不知所措。德国的“五五”阵势完全争取了中场的主动，彻底打乱了巴西人小区域内的三人组合和精妙默契，以压倒的气势在场上横冲直撞，巴西人几乎过不了中场，门前险情像魔鬼缠身无法摆脱，我为巴西捏着把汗。要不是门将还醒着，只怕德国人早已狂欢。上半场４５分钟，我几乎忘记了喘气。下半场里瓦尔多和罗纳尔多终于兴奋起来，里瓦尔多一记劲射把卡恩撂倒，那粒神魂颠倒的球从卡恩怀里滑落，紧跟的罗纳尔多魔术师一般迅雷不及掩耳二次补射，卡恩爬起再跃，那粒旋转的小球已经让德国的门网浑身颤抖。我高呼中情不自禁摔掉了手中的杯子。菲菲一边欢呼一边惊诧地看着我，这行为应该属于她，而不该属于我。接着卢西奥带球过关斩将右侧突破，一记妙传，球至禁区。神奇的是里瓦尔多与罗纳尔多上演了魔术师般的魔法。球至里瓦尔多脚前，卡恩和后防都以为他要起脚，三个人向他合围，不料里瓦尔多灵机一闪，他条件反射般轻轻跳起故意躲过飞来的球，罗纳尔多心领神会，接球一晃，晃过后防，飞起右脚，球擦着左门边飞快滚入，卡恩再拼命也扑不到这刁钻的怪球。这对卡恩的打击实在太大，前五场球，他仅失一球，这一场球罗纳尔多连破他两城。主裁的哨声响起，卡恩席地而坐，身心疲惫地依靠着门框久久不起，那痛苦的确让人替他心酸。他们并不弱，只是巴西队配合更默契。

菲菲看我心情不错，让我明天一起见她的顶头上司。我明白她的意思，她非常重视我这一票。

菲菲的顶头上司要带我们去碧溪垂钓园钓鱼，钓鱼挺有意思，我很感兴趣。

钓翁之意不在鱼哟，你可谨慎，千万别轻易上钩哟。我跟菲菲开玩笑。

我看他并不是钓鱼高手。菲菲似乎胸有成竹。

菲菲的上司并不老，看样也就大我们三四岁，年龄挺合适，个头也不矮，长得也走得出去，第一眼信任值８5分。我给菲菲打了个手势，菲菲非常满意。

菲菲的上司开的是桑塔纳，我朝菲菲挤了一眼。菲菲明白我的意思，她立即毫不掩饰说是公车。我自然主动坐后排，菲菲自然去开前门。

菲菲，你也坐后排，你们两个好说话，我要集中精神开车，开车不能不集中精神。

我发现菲菲的上司说话神情非常认真，说话也非常专注。他说话的时候全身心都在那话上，没一点掺杂其中的表情，一句是一句的，有点男子汉的样。我和菲菲相对做了个鬼脸。

碧溪垂钓园有多远？

我让菲菲坐上司的后面，说话方便。

40分钟车。

你经常去吗？

去过两次。菲菲你跟你朋友说话，别分散我的注意力，好吗？

菲菲的上司很古板，语气却异常亲切。我们两个又相对做了个鬼脸。这人有意思，做事挺刻板，挺讲规矩。

一路上菲菲只管跟我说话，没再跟她上司说一句话。

菲菲的上司为我们一人租了一副钓具，我们两个忙不迭捏上饵，挥杆开钓。

慢慢慢慢，小姐们，这样钓鱼是钓不上鱼来的，过来过来，我来教你们。钓鱼是一项学问，深着呢。鱼杆、鱼钩以及其它工具，我就不说了，已经有了，省点时间，说多了，你们一下子也消化不了的。这饵，我要简单地说一说。饵，也叫钓饵、诱饵、鱼食儿。这一定是要说的，这是钓鱼技术的一个很重要的要素。这饵啊，它的原料可以用大米、小米、玉米碴，也可以用其它粮食做饵。它们可以单独做，也可以混合起来做。为了增加香味，泡制的时候可以适量加一点优质的曲酒。钓鱼光准备鱼钩上的诱饵还不够，还要准备打窝儿用的鱼食儿。打窝儿用的鱼食儿，我带来了。你们看，这是我用米糠、麦麸、玉米粉等干粉做的鱼食儿。这些原料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混合使用。怎么做呢，用火焙，或者炒，焙到炒到有香味。为了增强香气，我也在里面加了点酒。这些粉料加上水一拌就可以用了。就这样，加少量的水，不能太多，太多了太稀，太稀了就不好打窝儿。下面我再给你们讲打窝儿应掌握的六个问题。第一，必须区分季节、风向和地点……”

我的头有点儿大了，这哪是来钓鱼啊，这是来读钓鱼博士，听学术报告呢！没想到这个在车上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闷葫芦，一下子变得这么能讲，还这么沉稳，这么耐心，这么罗嗦。我还不敢反感，我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身分——陪菲菲来考察对象，应该让他们各自自由自在地表现自己，不能给他们有一点干扰。我必须装出十分爱听，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让他感到他说得很好，知识很新鲜，很让我着迷。最好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些疑问和不解请教，更能满足他的欲望，提高他的情绪。

这么一来，我连厕所都不敢去，以免他误会我不爱听。我终于听他讲到了打窝儿应掌握的六个问题的第三个问题。

“这第三，应该掌握好诱饵在水面上的落点。打窝儿不能打在水面上鱼漂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好像打得很准，其实完全是偏窝。鱼食儿过了钓点，或者正好落在饵钩上，都不利于垂钓。为什么正好落在饵钩是反而不利呢？下面我详细地介绍……”

我的娘哎。我忍不住看菲菲，菲菲却没有看我，我看也是白看。我平了平心，压了压急，反正今天是交给菲菲了，人家为我办事这么认真，我陪她听课也是应该的。有了这分理解，自己的任务也就明确了，我就不再考虑钓鱼玩的事，而是真的认真在听菲菲的上司讲课了，一边听，一边捎带着认真观察他，好准备菲菲让我发表意见时所需要的材料。

终于讲完了第六点，我们可下钩了。他打窝儿给我们看。接下来，更肉麻的事来了。他要亲手给我们手把手地教我们体会鱼吃食上钩的感觉。他先给我们讲鱼的七种习性，什么逐暖习性，洄游习性，喜草习性，顶流习性，逐波习性，合群习性，趋氧趋静习性。讲完了七种习性，再讲各类鱼的六种食性。什么浮游生物食性，草食性，肉食性，底栖生物食性，杂食性，人工饵料食性。然后再讲鱼的摄食的方式，手把手向我们传授，让我体会鱼滤食和捕食的感觉。我让他折腾得浑身冒汗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一条鱼没钓着，光听他说话了。我实在难以忍受，找借口上了趟一号。让我惊奇的是，菲菲居然像个很乖很乖的乖女孩，听话听说的一点不烦。

鱼终于让菲菲的上司引来了，他先钓上来一条非洲鲫鱼。就在这时，我的鱼杆突然被人一拽，差点儿掉鱼池里。原来是一条大草鱼上了钩。大鱼拽着鱼杆在鱼池里挣扎。菲菲的上司立即蹦过来接过我的鱼杆，一边示范，一边教我们遛鱼。

中午，我们就在垂钓园餐厅吃我们自己钓的鱼，钓了人家的鱼，给人家钱，再给人家加工费，人家再做给我们吃，挺有意思，生意做到家了。炸、烤、干烧、红烧、清蒸，鱼头汤，整个儿一鱼宴。本来是同事和上下关系，再加上这半天的师生关系，菲菲和上司已很亲近，也不怎么避我。他给她拎包，他替她拿衣，他帮她挪凳，他为她倒茶，他替她续水，他帮她拿餐巾纸……那细致周到样，让我有点儿牙酸。我一点不是羡慕嫉妒，我只是有点不堪入目的感觉。

菲菲，别吃，吃了饭再吃。空腹吃西红柿不好。西红柿含有大量胶质、果质及肺胶酚等可溶性收敛剂，这些物质容易与胃酸发生化学作用，形成不易溶解的块状物，容易堵塞胃的出口——幽门，使胃内压升高，引起腹痛、呕吐，甚至发生失液性休克。

菲菲立即把手上的西红柿放到盘子里。

菲菲，小心，草鱼肉里有细刺。你看，是这种看不见的细刺，这种细刺最容易卡嗓子，我给你拿掉。

他居然拿一双公筷把菲菲的那块鱼的细刺一根一根为她拿掉。可能是他忽然意识到我也是女孩，这样偏向菲菲不好，立即补上一句。

ＤＤ，我给菲菲弄好了就帮你弄。

我自己会，你还是帮菲菲弄吧。

菲菲，这条非洲鲫鱼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这条鱼受的惊吓太大，你看，它的腮是张开的。

受了惊吓就不能吃吗？

我妈跟我说过，受惊吓太大的鱼女孩子不能，吃了会做噩梦的。

我和菲菲都笑喷了饭。

钓上来的鱼，哪条没受惊吓？

小惊吓，鱼腮没有张开来的不要紧。

我和菲菲做了个鬼脸。

哎！菲菲，你不能再喝鱼头汤了，鱼本身会增加胃酸，再要喝鱼汤，胃就受不了。

没想到，他还是位保健医生。

回到宿舍，我累了，进门就倒沙发里。我的累不是因为玩，而是因为没能玩，乏味得无聊。

印象怎么样？

实话？

当然是实话。

老妈子一个。

老妈子！

是啊！你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你说他的做派，他做事的罗嗦，他对你的殷勤，不像老妈子？我都肉麻死了。

还真是，这一点我有感觉，但我只是觉得他是对我好。我粗，他细；我急，他文；我动，他静，正好互补。叫我犹豫的是他的管理。

管理怎么啦？

他是个工作狂。

工作狂不好吗？男人就得要能干。

他不只是能干，他自己能干不要紧，要命的是，他要求别人都得跟他一个样。他不过一个小组的头，可他管起人来，比总经理还总经理。他最看不得别人有空闲，那怕是午间休息，你要是给朋友给家人打个电话，那电话费好象要他付一般，他浑身不自在。他希望手下的每一个人都为他卖命，还要乖乖地听命。他一天到晚紧逼盯人，比周剥皮还周剥皮，即使人家超额完成了任务，他还要求你再多超一些；你已很自觉，他却要你再奉献一些；大家都已经千方百计尽了努力，他还要求你继续想出些更让他疯狂的点子。你一旦做到了，他又悄悄地把目标再往上提高一截。碰到这样的上司，你能不能受得了？

这哪是管理，这是虐待狂，是变态，要这样，你早点歇菜吧。哪赶得上人家8818，整个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可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顶头上司怎么啦？老板怎么啦？你是去工作，又不是卖身！

说的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