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了不起
(30)
轮到刘国才发言了,他说:“我很高兴地看到,这次座谈比上次政协那次座谈要有收获得多,各位专家谈得都很具体,都有自己的见解。但我要和大家一起探讨的是,文化是个大文化概念,不仅仅是一本书,也不仅仅是一幅画,像我们这座城市就是个文化载体,什么街道栽什么树,铺什么人行道砖,都是有讲究的,我这里只是提供个思路。发展大文化,一是要出观念,二是要有人。刚才那位作家说到培养人才的事,我很赞成。我最近听一位政协委员说,有个女作家才气很足,却在一家按摩院里当按摩女,这就是南陵文化的不幸嘛……”
刘国才说到这里时,文联主席骤然紧张起来,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什么。
这次座谈会足足开了半天,第二天的《南陵日报》报眼位置发表了消息,眉题是:市领导开门纳谏
座谈会散的时候,文联主席守在刘国才的车门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女作家的事。刘国才就手指木总,你去问他吧。
文联主席就用请求的口吻说:“木总,请你帮个忙找到那位女作家,真有这事我们文联还哪有面子呀。”
“刘主席难道还说假话吗?再说,你找到她了又准备怎么办呢?”木总问。
“文联再穷,我也要想办法让她去上班,给她创造写作条件。”文联主席一脸真诚。
木总眼前一亮,对呀,如果能让黄鹂离开那鬼地方,黄鹂难道不领自己的情吗?于是满口答应带路。
在“满堂香”贵宾房的休息室里,两人要了茶,木总指着墙上的作品:“你看看,你看看。”
文联主席就在墙上读了起来,一边读一边“哎呀”地赞个不停,读了两三遍,他把茶杯一放,就要往贵宾房里去,“我去把她叫来谈谈!”
木总赶紧伸手拦了:“别人正在工作,这样冲进去可不礼貌。”
文联主席只好傻傻地等着。
黄鹂终于坐在窗明几净的市文联办公室里上班了,负责内勤,每天上班打扫下卫生,夹好报纸,接听电话。文联人不多,许多人就在家里写作,院子里便很清静,黄鹂整天就翻看报纸,她看着报上那些记者的名字,心想:自己最理想的职业是记者,没想到在文联上班了。
那天,文联主席像刘备请诸葛亮一样,诚心诚意等了黄鹂半天,当他把来意说给黄鹂听后,黄鹂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总在一边一个劲地打气,惟恐黄鹂不接受。黄鹂看到木总放弃生意不做在这里等她,就相信这是真的了。
老板娘一听黄鹂要走,急得快哭了:“你是我的摇钱树呀,我对你不薄呀,你这一走我投资的贵宾室就浪费了呀。”
黄鹂一听心就软了,说实在的,她很感激“满堂香”收留了她3年,当初刚进城时,到处都是陷阱,在这里做按摩算是最安全的了,而且每年收入不错,帮家里度过了难关。
木总见黄鹂犹豫,急了:“黄鹂,这是你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你不可能永远帮人按摩吧,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黄鹂就这样进行了一次人生的选择。告别姐妹们的那天,她特地请了寝室里9个姐妹吃了夜宵,还请了老板娘,姐妹们羡慕得直掐她的胳膊,陶子更是激动得哭了。老板娘眼圈一红:“黄鹂,你要是在机关里呆不习惯,随时都可以回来呵!”几个小姐就笑老板娘:“你莫把脑壳想歪哒。”
坐在办公室里的感觉与在包房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同事见面都笑盈盈地打招呼,黄鹂第一次不需要把心理防线绷得紧紧地度过每一天。上班第二天,她就给父母写了封信:
敬爱的爸爸妈妈:
女儿现在换工作了,坐在机关办公室里,很清闲。以前我向往着城市,现在,我更想在城里扎下根来,有一天把你们接进城来享清福……
黄鹂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文联还给黄鹂安排了单间宿舍,入夜,黄鹂终于可以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在温柔的灯光里写作了。奇怪的是,以前在“满堂香”时,寝室里闹哄哄的,她可以躲在纹帐中写作。现在,一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稿纸上写下一行字,就很难往前挪一寸了,她的耳边,不知怎么还回响着各种男人的浪笑声,她有时把耳朵捂住,但那些声音就是要钻出来。文联主席说过,要努力创作,不辜负大家的期望。黄鹂失眠了。
白天坐在办公室里,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黄鹂望着窗外树上的小鸟,忽然觉得自己竟还没有它自由。文联主席偶尔外出赴宴时都带上她,她知道这是给她的一种“待遇”,但黄鹂很不习惯,酒桌上的男人们几乎都用贪婪的眼光看着她,而女人们则投来嫉妒的目光。只有文联主席,一副很得意的样子,黄鹂忽然明白了,他把自己当成可以炫耀的资本了,那么与花瓶有什么区别呢?
上班不到一个月,黄鹂竟然消瘦了些,她有满腹的苦水不知向谁倒。这天夜里,黄鹂在宿舍里焦躁不安时,突然想到了木总,便给他打电话请他吃夜宵。
两人一见面,木总有些吃惊,眼前的黄鹂倒没有做按摩时那么娇媚闪亮,眉梢上还隐隐透着忧郁,便问怎么了。
除了陶子,黄鹂在南陵城里就只有木总一个人还觉得可信了,于是把她的苦水一口气倒了出来,末了,她说:“我想回‘满堂香’。”
“什么?你还想重操旧业?”木总惊得站了起来。
木总气得肩一耸一耸,黄鹂便不再说什么了,心里想,算了,眼前的这个丑男人也不算我的什么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木总那晚喝闷酒,把月亮踩得摇摇晃晃回去的。
黄鹂正犹豫着是否回“满堂香”时,文联主席喜滋滋地通知她,全市一个指标给了黄鹂,送她到省文学创作速成训练营学习半年,学费由单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