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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孕育的诗情
——读周碧华诗集《逝去的雪》
《逝去的雪》从南国的花城出版社出发,静静地飘落在我的书桌。在这春末夏初的夜晚,在一片蛙鼓之中,我打开这朵诗意的“雪”,握住的是满把悠远而亲切、美丽而神秘的水声。水,这洞庭湖区纵横交错的“根系”,这江南水乡风度翩翩的“意象”,被青年诗人周碧华深情地托举起来,植入他诗歌的脉络之中,植入他情感的波涛深处。
周碧华笔下的水是美丽的、诗意的。这种美丽和诗意,不仅是水的自然形态,更多的是从“水”中提炼出某种人格精神:《湘江》浸润着“革命的情调”,《资江》展示了“坚韧”的个性,《沅江》弥漫出“超凡脱俗的气质”,《澧水》包藏着“深邃的思想”。湘、资、沅、澧四大水系,在他的诗歌中串起了湖湘这块神秘的土地,以及这块土地上美丽的风景和独特的神韵。作为楚地的水,积淀着深厚的文化意蕴。周碧华把诗歌的手指探进水的深处,触摸到了楚文化的辉煌和浪漫气息。在一派苍茫的水域,屈原、陶潜、刘禹锡、范仲淹带着他们的诗文、梦想和人格次第浮现出来,把这一片诗意的水装扮得古色古香而气宇轩昂。而那浸入江中的“楚辞”,岸上千年不败的“桃花”,洲上摇曳 出唐宋情调的“芷草”和“兰”,则构成一种幻美飘灵的意境,散发出浓烈的文化芳香。
由这样一方诗意而又具有文化底蕴的水滋润的土地和人民,是那样神奇和美丽。这里,既盛产温暖的棉,又收割金质的稻;既开放梅的高洁,又托举兰的芬芳;既孕育高贵的面孔,又滋养平凡的背影。江河两岸的人民,在接受水的恩惠的同时也被注入了水的性灵和品格,甚至于他们本身就成为了流布在大地上的一道道奔流或者宁静、激情或是温润的“水”。“她精心调理的蔬菜和孩子/正端坐在一滴水的边缘”(《汲水的女人》)。庄稼和花朵,现实和未来,心灵和 梦想,在生命泉流的浇灌下生长得更加多姿多彩。即使是爱情,也因为接受了水得滋润,显得那样柔情满怀、温馨浪漫,既具有古典韵味又富有现在气息。
这样一方诗意而又满蕴着文化气息的水,这样一方化育万物荡动着生命意识和爱情光芒的水,以它的空明和澄澈,流淌在人生的岸边,成为了安放在诗人面前的一面镜子。诗人常常走出户外,聆听水的呤唱,伫立岸边,目睹自己的影子,审视自己的灵魂。这种个性的袒露,这种对自我心灵河床的逼视,使我们透过诗歌真实性的品格,感受到了诗人在人生道路上苦苦叩问和求索的可贵。
诗人这样钟情于水!即使写《陕北高原》,也要写到“从一首唐诗里奔腾而下”的黄河;即使写《祥林嫂》,也要“沿着悲剧的线索”,走到鲁镇的小河边。特别是诗歌还多处写到水的另一形态——空中的雪和雨,身上的汗,眼角的泪……这是水的凝聚或是浓缩,是水的诗意化或情态化。这样就从不同的角度更加丰富了水的内含和性格。诗集题为《逝去的雪》,是对诗歌内容的一种诗性提示:诗歌捕捉的是水的精魂,是生命的源和流,是对诗意生活的眷恋和向往,是对心灵世界的观照或感悟。诗人这样钟情于水,是和他的生活经历以及诗歌理想分不开的。周碧华出生在虎渡河旁,求学于湘江岸边,供职于沅水之滨。水以其迷水的姿态和声息抚弄着他心中的诗弦,激发了他创作的灵感和热情,于是他“站在一支曲子最抒情的位置”歌唱,站在江南水乡最诗意的河边歌唱。而他追求的是一种纯真的歌唱。他在《跨世纪,我们的诗歌(代序)》中写道:“诗人!拍掉身上的尘土/返回真实/用一盆净水濯洗双手和心灵”,“高贵的诗歌/来自高尚的灵魂/来自于万物深情的呼唤”。诗人追求心灵的高尚,诗歌的高贵,当他把目光投向大地的时候,就掠过闹市的喧嚣、道路上的灰尘和人事的纷扰,眷顾于那永远充满青春气息的一派清波和碧流!
10年前,周碧华在伤痛中开始诗歌创作。生于乡村、栖止于城市的他对乡土怀有一种近乎宗教的感情,“让我在任何一条陌生的水边跪下/拔开涟漪,寻找家园”(《想起家园》)。他寻找的家园既是那一方山环水绕乡情浓郁的家园,更是内心深处魂萦梦回诗意盎然的“精神家园”。那里有他所向往的一切,有他的美学理想、文化憧憬、生命渴望和情感寄托。富有意味的是,在他的乡土诗中,家园和水紧紧地依傍和渗透在一起。而水,不仅滋养了他笔下美丽的家园,而且浇灌了他的诗歌才华,给了他激情而又柔婉的诗歌怀抱和流动飘逸的现代审美意识。
现实中的诗歌,是不是像他笔下忧伤的洞庭?“那一望无际的光芒,最初的明亮/被谁一点一点收藏?”尽管在他看来,“诗歌已遭污染”(《逝去的雪"后记》),但我们希望他不要“撤退”,而要坚守!因为正如他在诗中大声宣告:“世纪的最后一步需要诗歌的指引/新世纪的啼声不能没有诗意”!(作者为教授,著名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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