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歌颂母爱的文章很多,我在歌颂母爱的同时,却没有忘记把笔墨献给父亲,我的那篇《父爱无边》之所以成为互联网上转载最多的文章,也许是因为我们曾经把我们的父亲冷落过,而实际上,父亲于孩子的爱,像大山一样深沉,比大地更踏实。母亲给我们以乳汁以温暖的怀抱,给我们体贴入微的关怀,当我们长大后,当我们去了远方,当我们受了委屈甚至伤痛时,情不自禁喊出的总是“妈妈”,有几人能体察天下父亲的孤独呢?我也是在为人父之后,在人到中年之后,才慢慢品读老父亲的。而这时,被中药泡大的老父亲,他的青春他的精力,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被谁偷走了,做儿子的为这种疏忽内心充满了永远的愧疚。父亲却不知儿子的这种心态变化,在他眼里,儿子永远是儿子,只有当他永远地闭上了眼,才会结束这种牵挂。因此,我叮嘱自己工作再忙,也要尽可能地回老家看看父亲,感受父亲的气息,仔细看看他的老年斑又新添了几块。父亲却乐观得很,在屋前屋后栽花,吃萝卜白菜,闲时抄写旧文,与乡邻扯家常。我每次回家,他都会告诉我村上谁谁谁又死了,比他小得多哩,他为自己能活到七十多岁感到无比欣慰,他说人总是要死的,中央当大官的也都只有这个寿哩。他面对逼得越来越近的生命寿限,表现出的那种豁达,让我隐隐地感到不安,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不愿让儿子感到悲伤的父亲。当我在老家的板壁上看到他用毛笔书写的我的手机号码时,我的内心掠过无边的苍凉感——他已做好与人间随时告别的心理准备,他告诉邻居,只有当他倒地只存一口气时才可打儿子的手机,不要影响儿子的工作。那一刻,我的眼眶盈满了泪水,从此,我最怕夜半电话响。
可是前不久,我家的电话却在半夜响了起来,我的心头一惊,接电话的手都有些迟钝,没料想却是老父亲打来的,原来他还在邻居家看电视,说是这个月底要来常德给我做四十岁生日。对于生日,我自己历来有些麻木,老父亲却把这看得很重,我劝他不要来免得受车船劳顿,他却说他也许只能来常德这一次了,一次就算一次。我半晌无语,在心底祈愿上苍能把儿子的生命能量输出一点给羸弱的父亲,让父子在这人间多共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