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与117

吴剑

2016年1月3日

   廖是我的一个朋友，31日那天，来到我办公室，她悲伤说：妈妈再也不在了……。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一样沉重，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安慰她。我询问老人家走的时候，还安详吗？她回答：安详，很安详，就在她怀里。她说：老人家名下的117名子女，都回来了。她说：母亲在人民医院门诊，住院62天，她感谢医院的医务人员，老人家走前，反复叮嘱给医院送锦旗，给卫计委送感谢信。我说：不要了，我们心领了。

   心情仍然很沉重，我只能以拥抱作为一种安慰。廖就匆忙离开了。我感到应该写文章，纪念老人家。

   几年前，我朋友说：母亲腿脚不好，能否在医院找个专家帮助看看。我说：没有问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人家，差不多80岁的老人家，面容慈祥，充满微笑，很少说话。淡蓝的对襟衣服，打扮得干干净净。头发不多，梳理得整整齐齐。看到她，就想起来，我的父母来。老人家的腿脚治疗效果不错，以后，廖就常常带母亲来我们医院看病，她相信我们医院。老人家在建瓯市，廖在松溪县工作（还是一个领导），1-2个回来一次，看母亲，问健康，快乐幸福，颐养天年。

   大约2个月前，廖电话联系我，说母亲吃饭不好，想来医院检查，看病。我说：没有问题。那天我们中午一起吃饭了，老人家还是老样子，就是吃饭少了一些，胃部有时候不舒服而已。下午检查结果就出来了，晚期胰腺癌，有肝转移，肺转移。因为是胰腺体、尾的癌，所以没有黄疸，症状不是特别明显。廖很伤心，很痛苦，已经六神无主了。只能询问我：怎么办？

   根据我的临床经验，如果初步诊断胰腺癌，那就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确诊。胰腺癌的恶性程度非常高，预后不是很好。老人家83岁了，不宜手术治疗，化疗，放疗，可能中医治疗是比较合适的。另外，就是需要对老人家实行保密性（保护性）治疗。尽可能满足老人家一些愿望。廖说：母亲想去玩玩，想吃一点东西，其他没有什么。我当时认为，这些愿望应该可以满足吧。

   当天，老人家就住院治疗了，因为我的原因，肿瘤科上下的主任，护士长，医生，护士都对老人家不错，阿婆，阿婆，这样叫！老人家感到很温暖。大家说，她是胃小毛病，需要在医院治疗。老人家很少住院的。傍晚，廖还培母亲去散步，小吃，看南平晚景。老人家还会玩平板电脑，拍照片等。

   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她跟我说起母亲的生世，老人家是建瓯市城里人，是大户人家。老人家的父亲是一个名医，也是有兄弟姐妹许多。大约15岁前，什么事情都是不会做，也不需要做，因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15岁的一天，命运发生一次大逆转。一个算命先生说：她只有去农村做人家的童养媳，才能活下来。15岁的她，就到了建瓯市迪口镇，做起了童养媳，过起了苦日子。16岁开始生孩子，从此肚子就没有停过。生到第5个孩子，丈夫就因病撒手人寰。她一个人拉扯着5个孩子。这时候，她遇到以后的丈夫，廖的父亲。幸福的生活还是慢慢有了起色，廖的父亲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以后做上了公社书记。老人家一连又生了4个孩子，廖是老大。老人家就一辈子这样生孩子，带孩子，操持家务，任劳任怨。现在老人家名下是五世同堂，许多孩子也是有出息，对她也是很孝顺。老人家在农村，跟最小的儿子一起生活，生活很简单，要求也很少。孩子给的钱，大多数也没有什么用。廖在回家看母亲期间（父亲前几年去世了），让老人家回忆历史，编辑照片，差不多是一个回忆录的传记。因为，廖不知道老人家什麽时候走，说走就走的，能够保存这些就不容易了。廖是一个有心的女人。

   检查结果，跟预计的差不多，各种信息显示就是晚期胰腺癌。廖问：需要进一步检查吗？我说：没有必要了，检查增加老人家的怀疑，增加许多负担；廖问：需要住院吗？我说：建议还是住院，看看能否进行治疗？廖问：什么治疗？我说：建议还是使用保守治疗？廖问：还需要做什么？我说：建议其他专家会诊，提出治疗建议。廖说：自己的工作就是分管医保工作，给那些癌症患者签字报销，没有感觉，现在感觉很难受。是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同了。

   肿瘤科主任非常负责，选择副作用比较小，可能有一定效果的药物进行治疗。廖说：如果任何治疗都不做，心理过不去。另外，就是对症治疗，就是镇痛治疗，改善胃口。因为，需要若干疗程，注射治疗，需要给老人的手臂置管，方便一些。老人家疼痛很厉害，腹后部难以言表的疼痛。我说：这是癌性疼痛，是比较麻烦的。结果，镇痛治疗效果也是不理想。增加镇痛药物剂量以后，老人家吃饭又成为问题，常常恶心呕吐。廖每天晚上，给母亲按摩，安慰。疼痛科主任，也是医院的麻醉科主任，会诊认为，镇痛剂导致的恶心，呕吐，是一对不好处理的矛盾。

   期间，老人家一直想回家，廖只能欺骗老人家，需要进一步检查，治疗。期间，也是回家一次，不过，疼痛症状严重起来，还是回医院治疗。期间，老人家希望去福州市进行一次检查治疗，去了福州市一天，专家认为就是回家了，晚期没有办法。专家的话，被老人家听到了，就忙要求回家。焦虑的情绪还缓解一些，我想她在面对死亡问题。

   那天，廖的一家人来看老人家，廖也做奶奶了，小外孙很可爱。老人家看了，很高兴，大家也是很高兴，可是高兴不起来。是啊，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一个老的生命要离开了，自然规律吧！老人家在外地，外省的子女也是回来看老人家，开始，廖还感到可能是多余，还是对母亲的治疗带有希望。事实上，事情是越来越残酷。我有时候，开始询问，老人家是后事做了准备吗？廖说：老人家自己早就准备了。我说：我们努力争取能够活到春节后吧！廖点点头！疾病就是这样残酷，残忍。我们医院，医生，医学是如此有限，如此无奈。我们只能做：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廖点点头！

   12月17日，廖电话：你在那里？我说：我在政和县义诊，18日去松溪县义诊。她说：她准备回建瓯市，不能在松溪县接待我了。她准备带母亲去医院住院一些时间，情况还是比较稳定。我说：我18日就回南平市。

   12月18日，廖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妈妈走了！……我的心一阵颤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突然呈现在我眼前。

   廖说：她回家以后，老人家想吃一点点东西，她就给了一点点米汤，当然喝得很少。然后就在廖的怀抱里躺着。老人家有一点点发热，但是人很安详，安静，没有疼痛，没有痛苦。再给老人家喂东西的时候，老人家没有气息了。24小时以后，老人家的身体还是很温暖！很温暖！

   老人家走好！好走！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