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意”的影子

——庐山心理笔记之十一

“爸爸、妈妈：你们是否想念女儿？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说‘不想’。为什么呢？因为自从我生下来后，你们就没有开心过，处处都不如意。你们因我的学费时常烦恼，因为生了我而缺少住房，因为让我吃好点而烦神经济来源，因为让我穿一件学校卖的统一校服拿不出款而吵了一天……总之有了我，你们才会不开心，爸爸才去赌博，才去酗酒闹事，才去跑生意赔了本，妈妈实在没有办法让我和弟弟吃饱穿暖，才坐到韩桥头卖衣服，才和那个借给我们家钱的老王有那种关系……有了这些你们才经常吵架，爸爸才把妈妈的头打破了，才会给你们弄成今天这样子：闹离婚。为了不要使这个家庭破裂，为了你们俩重归于好，所以我离开了你们……我爱你们又恨你们，恨爸爸为什么拿家中唯一的依附房子‘抵债’，恨妈妈为什么干那种事……难道因为有了我就会让你们干出那么多蠢事来吗？……”

我含着眼泪读完了这封信。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离家出走时，留给妈妈和爸爸的一封信……

豫皖出于一个贫困的家庭，父母都是无业游民。她姐弟俩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听爸爸妈妈为经济问题经常吵架，家中因供不起他们学费而常向人借债。豫皖一岁时，爸爸把她抱在怀里跑去河南做生意，在那里住了三年，不仅没赚到一分钱还赔了本，从此爸爸就因债务问题而常常带女儿奔波于安徽、河南，所以取名豫皖。豫皖小学毕业那年，父亲为让她上初中又一次去河南做生意，在途中出了车祸，幸而伤势不重，可是钱没赚到反而付出了几千元医药费，豫皖说他爸爸生就不是做生意的“命”，只要一出去做生意总会出“差错”。此后家中的债务愈来愈多，“爸爸没办法，就上赌场去，头场赢了一百多元，把他味口吊起来，以后天天上赌场，天天输，债愈积愈多，实在没指望了，又去跑生意，不想到这一次是赔了血本，爸爸走投无路，就把家里的房子抵债了……”

豫皖伤心地回忆往事说：“妈妈是个妇道人家，又没有文化，跑到韩桥头去卖衣服，因她生得有模样，让那个人起坏心眼……”

在安徽阜阳，笔者见到这个十四岁的心理病患者，那时她正寄养在婶婶家里，瘦削的小脸上有一副痴纳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我说：“叔叔，你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么？为什么爸爸老是赔本？为什么我们家从没有高兴的事发生过？为什么不如意的影子总是跟在我家的后面？”豫皖是一个人在河南农村游荡时被爸爸找回来的，这时爸爸妈妈已离婚分居。爸爸实在没有抚养女儿的能力，就把她寄养在亲戚家里，他一个人又去外地“闯荡”了。豫皖一个人在婶婶家很苦闷，她说：“我生平最讨厌就是婶婶，爸爸偏让我呆在她家里，为的是有口饭吃，可是每顿吃饭我都看他们的脸色吃，他们是长辈，我只得忍气吞声……我晚上一睡觉就梦见妈妈，梦见她此刻又在哪个男人的怀抱里了？真没意思，我不想活了，我想找个好的地方去死。现在天天偷着在婶婶家烧香，求神保佑我，死了也要有个好的环境。我想去深圳死，听说那儿的人很有钱，我在那里死了，周围都是有钱人家？我来世投胎时就可以到他们家去，他们不赞成也不成，反正我死在他们那儿……”

小豫皖执着的忧患的语言，再一次让我落泪。看着孩子稚气的神态和瘦黄的面容，我怀疑她不是一个心理病患者，而是一个受生活折腾的可怜的孤儿……

生活中原也有这如许不如意的事发生！我安慰小豫皖说：“你还太小，不要胡思乱想。就如同一个有钱人坐轿车去旅游，中途压死了人去坐大牢；又如同一个有钱人买鱼买肉买蛋糕做寿筵，吃下后却因食物中毒要去住院清洗肠胃；一个阔太太天天描眉毛搽化妆品，结果反把皮肤弄坏了去请人整容……每个人都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发生，生活只是一个客观体，它会让每个人不如意，事件的程度有大有小，但实质一样，你只要不理睬它就行了，你一理睬它了，就会让它把你的情绪抹得更糟糕……”

小豫皖被我逗得露出了笑容，她说：“真是有钱人也有烦恼吗？”我说：“怎么不是，有时他们的烦恼更多呢！”她说：“我爸就不认命，他还要去闯荡！”我鼓励她说：“你爸在这点上是对的！我想信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自己的！”

小豫皖显然是被我的话感染，激动了，她说她本来不想死，只是觉得她们家的“命”太遭才想到死。我对她说：只有那些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命运才肯最终向他们低头！

小豫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半天，她喃喃地对自己又象是对别人自言自语地：我可以不向命运低头吗？一切都会改变么？这是真的吗？

我点头说肯定是真的。这次她真的开心的笑了，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