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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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独操守高士伍佑盐城 |
分类: 感悟当下 |
在我的坚持之下,七月十四日星期六,带着岳父和孩子早上九点半从无锡出发,驱车一路北上,十二点二十,来到盐城市叫做伍佑的镇子上,这里是岳父母当年下乡插队的处所, 1978年元旦回城以后,岳父已经离开这里整整四十年。
时值正午,骄阳似火,我饥热交迫,不顾车子停在毫无阴凉的地方,急切地向镇子里面走去,寻找可以就餐的地方。小镇的道路整修一新,地上箭头显示只能由东向西单向行驶。道路两侧虽然各种商店彼此相连,恐怕由于中午天气炎热的缘故,街上少见行人,各家商店几乎无人问津,空气仿佛被燃烧一般,脑袋四周嗡嗡作响。左右张望,几乎不见可以就餐的店面。
岳父建议我掉头再找,但我一路向西,继续探寻,因为在我心底里更有一份奢望,奢望可以再遇四年前的那位老者:
四年前的2014年国庆,带着妻子和孩子,为了岳父岳母的嘱托,我们第一次特意来到伍佑镇上。镇子略显破败,贯穿镇子的道路坑坑洼洼,道路两侧部分商店把得意的商品堆到了路边,镇子规模不大,向里道路南侧有一些老式建筑,偏好古建筑的我,一个人独自走在最前面,拿起相机对着他们尽情拍摄:土型的墙壁、低矮的屋檐、瓦槽间的野草…莫不勾起我浓厚的兴趣。
“你拍这个干什么啊?”一个声音身后响起,一位老奶奶站在屋门口问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肆意拍摄并未得到主人的允许,有些失礼,于是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只是非常喜欢这些古老的东西”“呵呵,没有关系”屋子里传来一位老人家的声音,说话间他已经推开门帘出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显然是老奶奶的老伴。我告诉老者,自己是来寻找当年岳父插队学校伍佑中学的。
老者听毕连忙招呼我进入到他们的屋子里面:“坐下,坐下,我拿个东西给你看”说着进入到里间。不一会儿老者手里捧着一簿十六开本资料,颜色微黄,显然有了年头。“你老丈人哪一年的?”他急切地问我,惭愧的是自己并不知晓,于是立即电话给岳父。“七七年吧”依据岳父的提示我赶紧答道。“就在这一页,你自己找找看!”老人依据我回答的年份,把资料翻开递给我。资料是一份伍佑中学历年教职工清单,十年一个统计单位排列。翻开的这一页中间分明写着“1976年到1986年”。揣着希望,摘下眼镜细细寻找,果然发现了岳父的大名!激动之余,感谢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立刻告诉电话那头的岳父这一意外之喜。
“下次我带你过来,带上(孩子)外婆”电话里我向岳父承诺。“这条街道马上就要改造了,不晓得我这个屋子能不能保住…”老者听了我的话语,一半自言自语一半对着我。
伍佑小镇虽然不大,中心街道不过五六百米光景,但是沿街也有若干商店门面,何其之巧,遇上了一户人家,家中珍藏着伍佑中学的教职员工名单,而名单之中恰恰正有岳父之名。不能相信自己怎么会有如此际遇,倘没有老者的热情迎客,恐怕任由我在大街哪怕再逛半天,怕也不能有此好运。此前我曾多少次整整一个下午沉浸于某个古镇,但是从未如今日这般为命运之神眷顾。
四年过去,街道焕然一新,不知道那片老宅是否还在?还能遇到当日老者乎?带着奢望,我坚持向前再走一步,来到丁字路口,玉带路和中心街道垂直向北伸展。四下观望依然不见像样的饭店,仨人犹豫不决,丁字路顶头一户人家,房子低矮,老墙青瓦,对开门帘,隐隐可见里面有人,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不敢肯定。“我到这户人家打听打听去”我向岳父和孩子建议。于是掀开门帘,里面一位老师傅正在摆弄他的缝纫机,光着上身,一件围兜罩住身前。“师傅,请问附近有吃饭的地方么?”对于我的询问,老师傅热情回复着我,一边听者老师傅的介绍,一边打量屋子的内部构造,越发觉得这里就是四年前的那户人家。于是将话题怯怯地引向当年岳母工作过的伍佑医院和岳父执教过的伍佑中学,老人兴趣更增,岳父跟来身后,告诉老师傅伍佑中学是他当年的插队学校。老人连忙问道:“你是哪一年的?”说话间跑向里间。这一刻我自信地判断,这位老师傅就是当年那位老者。
老师傅依然记得上次我们偶遇的情形,再次捧出他珍藏的花名册,岳父带上老化眼镜,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四年前只是看到照片,这次手托实实在在的纸张实物。两位老人和其中很多人都是相识,看到一个名字,彼此说起,你言我语,互相印证,恍若昨日。
趁着两位老人畅聊间,我抽身出去到对面小商店买了两包香烟回来。老师傅见我掏出香烟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顿时满脸作色:
“你干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
“我跟你说,我比GCD还要GCD!”
“你这是侮辱我!”
“看得起我,就给我拿回去!”
猝不及防的我虽然一时不知所措,但是立刻从桌子上取回香烟,放回自己的包里。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自己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士,恪守自己操守的高士!
“我最恨小人和特别小气在意钱财的人”,老师傅一边说,一边大拇指食指中指捏到一块,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中不停比划,“你们需要在这里吃饭吗?”老师傅热情邀请我们:“不过我并没有烧饭”,说着揭开身后电饭锅锅盖,“只有这个,你们要不要吃”我伸头一看,里面有五六只蒸熟的玉米棒,个个金黄。“不了,不了”我们连忙谢绝。
“给你们看看这些吧”老师傅接着从里屋又搬出了他的各色藏书,有《李自成》、《毛主席诗词》《胡雪岩传》和《宋词三百首》等。我一本本摊开,突然间仿佛走进了一间小型历史文物博物馆。老人告诉我们他身患十五种疾病,其中八种有医院正式的诊断记录为据,但是他毫不在意,他自豪地说他主要有两种斗争手段:乐观和吃药,既要精神上藐视疾病但又不能盲目自大,需要结合自己年事已高的实际现状有针对性科学服药。说起伍佑医院,岳父自豪地告诉老师傅“我家老太太当年得了很多奖状”接着开玩笑地补充说“可惜当时没有一分奖金”“你是个小人”老师傅点着岳父的鼻子笑道。“不是么?如果钻进钱眼里,我们自然都是小人”我想。
“师傅多大年纪了?”临别前我问道。“七十五,属猴的”师傅笑着告诉我。“贵姓?”最后想起问一下老人家的姓氏“我姓丁”丁师傅一边回答我,一边和我们说着再见,“Bye-bye Thankyou”。
三人必有吾师,二人兄弟仁爱,一人守得慎独。水绘江南以为慎独最为难得。古有杨震拒金,今遇丁老师傅,主动说一声Thankyou的应该是我们,奢望有着向他再说“Bye-bye”的机会,可叹人世间能够达到慎独境界的高士又岂是我辈凡夫俗子可以随便得以见到的呢?
四年前拍摄的照片(2014年10月)
右侧为丁师傅
丁师傅的家
伍佑志封面
四年后拍摄的照片(2018年7月)
丁师傅(左)和老岳父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