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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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下乡知青失落的一代人生 |
分类: 往事悠悠 |
环云,这个名字,我坚信没有记错。但是关于她的很多其他事情真的记不起来更多。
这个名字听着就美,事实上,人也确实很美,宛如环绕头顶的一朵彩云。起码在我看来,在他看来,在他们看来。
他是村里的一位精干的单身青年,我不忍心称呼他为光棍,虽然这是事实。之所以用“他”代指,因为我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
他们是除了他以外我们6大队6小队里其他男性青年男性中年的总和。队里的老年人,仿佛人人吃斋念佛,不近女色,几乎从没有看到他们在公共场合瞄上年轻女性一眼,私下底有没有,无法求证。
不晓得怎么回事,他和环云有了故事,他们和她们都这么说,她们是我们队里的女青年女中年以及女老年,女老年们都是红尘中人,这一点上和她们的男人截然不同。他们和她们既然都这么说,没有故事也将变得有故事起来。
起因据说有人,他们还是她们?并不重要。总之有人看到他替环云干活。环云来自大城市上海,那个年代,我们眼里,县城即已很大,何况上海?虽然当时他们她们都应该没有去过上海。但或许正因为没有到过,所以心目中的上海更是庞然大物,似乎世界第一。从现状看,不能不佩服我的这些乡贤的判断,总体来说基本准确。
环云既然来自上海,大家理所当然认为她的家庭一定非常富有,大家闺秀,和《红楼梦》里的小姐甚至丫鬟一般,每日里琴棋书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根本不需下地干活。当然,他们她们以为她的家里有很多地。来到我们6队,热心的她们主动上前,教她劳作的技巧和注意事项。虽然环云非常聪明,但是毕竟太多的活计都是初次,兼之时日太短,一时难以上手。于是,有人看到他替她干活。
某年某月某日黄昏,田地里人正不多,环云劳作的地块距离大伙有些距离,一位同样晚些下工的村民看到环云的地里影绰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可以肯定判断女的是环云,她的衣着和她们几乎完全不同:前卫俏丽。但是男的依稀是他:结实自信。正在埋头挥锄苦干。因为平时他们她们都常关照环云,替她干着干那,所以男的只能依稀是他。
第二天有人问他,“是不是你?”他笑笑没有任何回答,于是人们坚信:就是他。他非常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原因,也许喜欢就是理由。所以我不忍心称呼他为“光棍”,虽然这个词其实是中性词,但我总疑心国人赋予了贬义的色彩。我和他曾经一起同榻而卧,他毫不讳言告诉我,他喜欢环云。
那一刻,我的心很不好受,我也喜欢环云,她经常给我糖吃,糖纸的颜色五颜六色,上面有漂亮的图画,糖的形状也彼此各异,味道更是甜甜甜(简称三甜),甜是糖给我很深的印象之一。比之更深的印象就是环云的手:细腻纤长,很白。她们的手大多粗糙黑陋,有力。“有力”的有力证据就是:我非常荣幸多次得到过它们的赏赐,具有切身体会,力道十足,记忆深刻。
给我三甜糖后,环云都会用她那美丽的手抚摸我的头顶或是扫过的脸庞,爱意毕现,浑身舒畅,好似一种神秘的力量贯透全身,终生不忘。我对她越来越喜欢,喜欢到不喜欢他也可以喜欢。有人说喜欢的人可以在一起睡觉,就像我和他一样,不过,环云和他肯定没有这回事情,我问过他,我担心他会抛弃了我,他说怎么可能。我相信他,虽然因为他喜欢环云我有些不喜欢他,但我依然选择相信他,不知道为什么。
与其说相信他,不如说相信环云。他们的眼里她们的眼里我的眼里,她是一位仙女,一位下凡传播快乐和带来新奇的仙女,身边陪伴她的男人一定是某位王子,他不像王子,但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环云有时回到上海老家,返回我们队的时候,一定带有很多她们喜欢但是农村绝无办法取得的稀奇之物,可惜除了三甜糖之外,其他东西我几乎完全没有印象了。
环云会说故事,不仅说给听,也说给他们她们听,他们和她们都爱听她说故事,当然只能在放工之后,故事的内容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最多的恐怕还是上海见闻,他们她们是那样的如饥似渴仰头听讲的场景印象深刻,相信自己当时也一定流出了哈喇子,流出回数和体积可以赶超得到三甜之糖。
一河之隔的5小队也非常幸运地分到了一位下乡插队的女知青,但是声名几乎全无,都为环云所掩盖,我一直想着跨河开开眼界,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未能如愿,或许外婆不许我一个人过河,或许环云魅力太大,羁绊了我的脚步。
不记得环云待了多久,两年还是三年?忽然间身边就没有了她的身影,他们她们和我猛然觉得失去了什么,她们中的不少人啧啧叹息,不知道叹息的对象是人还是物?我牵挂那三甜之糖,更牵挂她的那双抚摸我头顶的双手,记忆中总有她的形象。
他变得落寞,但是干活更卖力了,后来他一直没有结婚。环云再没来过我们小队,她们他们一直嘴里唠叨了好多好多年。环云,宛如村头上空的一朵彩云,久久不散。
环云,这个名字,我坚信没有记错,虽然当年我未满十岁。
《农大新学员》:唐一文创作于1973年。